第141章 再次南下_宝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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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再次南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宝茹半躺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眼睛,听着《千字文》的背诵。旁边背书的是一个十分清秀的男童,只有三两岁的样子——这的确是早慧了!许多这个年纪的孩子别说背书了,就是说话也是口齿不清的时候。

  这个男童就宝茹和郑卓的小儿子新哥儿,当初他才会说话,宝茹就常常给她读一些《千家诗》之类的。本来只是想启蒙而已,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一学就会的样子。如今这孩子已经认得了一两百字了,不过三百千之类的反而背的更多就是了。

  外头已经有人说这是兴旺之兆——两个儿子,正好一个继承皇商家业,一个可以读书科举,互相扶持。不过宝茹很客观地说,她觉得就是安哥儿读书科举,也不会是新哥儿。无他,新哥儿性子实在太跳脱了。实在不是受的住拘束的那一类。

  就算天资惊人,考科举手到擒来,但是官场上也是莫奈之何的。不过宝茹不敢把话说死,毕竟这样大的孩子性子还没定下来,谁知道将来如何呢。不过宝茹是不打算特别去限制的,她更希望她的孩子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将来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奋斗的事业。至于是不是经商,是不是科举,那倒是不强求的。

  相比起弟弟的高智商,似乎作为姐姐的婧姐儿要普通一些,但是其实她也很聪明,只是在新哥儿旁边,实在显不出来罢了。譬如她现在就在一旁的特制书案后练字,人小力气小,手上更是没得力气,字自然也是歪歪斜斜毫无框架,一满篇就没得一个在田字格里的。但是一笔一划,一个都是不错的。

  或许婧姐儿没得新哥儿那般天赋,但是她性子沉静,才两三岁就开始练字了——宝茹以前两三岁的时候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其实宝茹更愿意新哥儿和婧姐儿的性子调换一下,毕竟婧姐儿是个女孩子,这个时代下更难的女孩子,所以宝茹反而希望这孩子能更加开心轻松。但是在如今的性子下,婧姐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显得轻松的吧。不过这些事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婧姐儿内心觉得喜欢,那就是不错了。

  这边宝茹是陪伴着女儿儿子启蒙,也算是天伦之乐了。不过要全家人还要等到晚间——午间郑卓一般会回来吃饭,不过安哥儿则是依旧在书院里头。而且这个时候吃饭,大多只是在宝茹和郑卓的院子里头。只有晚间,安哥儿也回来了,一家去姚员外姚太太的正院吃饭。

  姚家吃饭规矩不大,没有什么上下整肃,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这个时候一家人往往还会多说一些话,就为了热闹一些。

  这一日晚间,姚家吃饭依旧是说话声不断,宝茹朝郑卓眨了眨眼睛,才清清嗓子道:“爹,娘,有个事情我要与你们说一声,这个事情本来是我与你们说的,不过郑卓说要亲自与你们来说。”

  这一句话一下子拉住了姚员外姚太太的注意力,毕竟宝茹十分认真的样子,完全不是平常逗趣时候的随便,所以肯定是有正经事情要说的。何况还涉及到郑卓,即使宝茹偶尔会不靠谱一回,但是郑卓却是一直可以信任的。

  这一回宝茹和郑卓要和姚员外姚太太说的事情,正是之前宝茹就和郑卓商议过的去泉州给郑卓爹娘扫墓的事情。从两三年前第一次提起,期间两人还商量过许多回。直到现在新哥儿和婧姐儿都两三岁了且身体健康,这才打算真的带着孩子们去一回泉州扫墓。

  本来宝茹是想着自己说的,姚员外暂且不说,姚太太说不准是心里对这个事情有疙瘩的。但是宝茹是女儿,她来说,姚太太总归不会真的生气。但是郑卓不乐意——她知道这是为了完成他自己的心愿,他不愿意站在宝茹身后让她来替他说。他是真的有这个愿望的,所以应该是他来说出来。

  郑卓并没有沉默停顿,而是清清楚楚道:“爹,娘,我打算今岁带着宝茹和孩子们去一趟湖州,给那边爹娘扫墓。也是为了让他们看看孩子,护佑孩子。”

  姚员外姚太太互相看了一眼,姚太太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过她本来就不是强势的性子,便不说话。至于姚员外,则是摸了摸胡子道:“这也是人伦孝道,这样好!其实早就应该去看一回的,只是泉州湖州离着也远,轻易不能的。这一回你去也好,且不能简简单单地去,到时候你给你爹娘修一回坟——说来定是没人打理的,你家那些人,唉!不说也罢!”

  宝茹咬了咬筷子,笑着插嘴道:“还是爹这样有经历的考虑周全,是应该修一回的,这可是要紧大事。不然心里没得这个筹划,到了那个时候只往公公婆婆那儿去,也没个着落,倒是显得咱们没得心肝了——家里没得钱的也就罢了,有钱却不记得这样的事儿,外头怎么说咱们不用在意,但是咱们心里自己是过意不去的。”

  其实宝茹和郑卓真的没这个考虑么?不是的。至少宝茹是有这个打算的,至于郑卓,按着他的细心不可能没想到。但是他不会自己提出来,也不会自己去做这件事,毕竟太敏感了。宝茹的打算是自己先预备着,到了泉州着手做这件事就是了。

  没想到今日倒是姚员外自己提出来了——这倒是好,不仅是宝茹可以正大光明地预备,也可以减少郑卓心里的负疚感。宝茹估摸着,若是没有姚员外的话,最后自己做了修坟的事情,郑卓处于孝道不会拦着,但是心里怕是会不安。这下有了姚员外的话,郑卓也算是能过了心里那一道槛了。

  不只是如此,姚员外还道:“你们两个年纪轻,没经过什么事儿,这修坟的事情怎么做,是个甚的章程,只怕一概不清。当初咱家修坟的册子我倒是还留着,待会儿给你们找出来。先是做何准备,譬如砖石木料、工匠劳力等。然后还有到时候的仪式,那真是一丝都错不得的。”

  对于姚员外的提议宝茹自然是从善如流,毕竟她和郑卓是的的确确没经过这种事儿的,虽然不至于完全抓瞎,但是其中门道确实需要摸索。不过若真有一本小册子,那就方便多了。即使因着情况不同,不能生搬硬套,但是有个模板在,事情可要简单好多呢!

  如此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只等着宝茹和郑卓把家里生意总一总,然后叮嘱各处管事这接下来几个月各自用心,最好不要在宝茹和郑卓不在的这几个月掉链子。若真有什么不能决策的,就一律找姚员外决断。这倒不是姚员外能比大管事英明,不过是这些做事的只有在东家同意的时候才能心无旁骛地做事,不然总是悬着心的。

  这其中,最心急的却并不是郑卓和宝茹,而是逐渐懂事的新哥儿——他很快明白过来,一家人要去一个叫泉州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和湖州不同到时候要坐船去。而且泉州和湖州有很多不同,非常好玩。因此,几乎每日他都要问一回‘去泉州吗?’,天真烂漫,惹人发笑。

  虽然孩子是这样期待,但是事情可不像那么简单。就是把生意打理好了,也不是说出门就能出门的。出门带什么东西,带哪些人,都是有讲究的。并且随着姚家这些年身家不断丰厚,而越加讲究了。

  当初宝茹只带着菡萏木樨两个就上了自家货船,至于东西,虽然是用得着的都带了,但是也是十分讲究实用的。但是如今可不同了,宝茹和郑卓夫妻,再有三个孩子。算一算要几个小厮、几个婆子、几个丫鬟——甚至孩子们的奶娘也是要跟着去的。

  至于物质上的准备,更是无所不包了,不是说可以方便地在船上生活就算了。而是要在船上舒舒服服地生活,无限接近在家里时候的样子,最好就是没什么两样。

  为此首先姚家就先买下了一艘客船,这一艘客船和官船仿佛。比不上那些用来搭客的客船,但是和那些官家带家眷走运河的船是差不多的。实际上这本就是一艘官船,不过是到了交船的时候,人家不要了,现如今拆了其中平头百姓不得僭越的部分,被姚家买下了。

  这样的船住上宝茹郑卓以及带着的人自然是完完全全足够的了——还嫌不够,打听到最近哪家官宦人家也要南下。姚家送上礼物,足足厚厚的,讲明了到时候姚家跟着一起走。人家可是能打出官船的旗号的,这样的船,真有个宵小,那也是不敢动手的,姚家跟在人家的船队里自然也能有这个好处。

  大而化之,不过就是安排人手,准备东西。但是细究起来,中间又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好在绝大多数的事情不必宝茹和郑卓亲历亲为,只要交代下头的人就是了。不过再多的准备总有做完的时候,等到中秋节后,那官宦人家送来帖子,说定了三日后动身。

  到走的那一日,姚员外姚太太自然带着家人去码头上相送。码头上从来人声鼎沸,到了开船时候,就是与亲人话别的也不成了——都是早早上了船,免得到了时候一时没赶上船,错失了,那才让人欲哭无泪呢!

  不过姚家可没这问题,且不说他家是自家的船,只说这一回是跟着人家打了官船的旗号,这就不同了。这时候官船是有专门的码头的,虽然不大,但是比起别处的拥挤,这儿算得上清净了。

  姚家有管家领着一伙小厮,把准备的十多辆大车上的东西,肩扛手提转移到船上。旁边是小吉祥等几个管事媳妇跟着,她们是要跟着宝茹他们一起去的。了解各处东西的存放,到时候调用也便宜。

  至于郑卓和宝茹反而做了甩手掌柜,只和姚员外姚太太说话就是了,姚太太把宝茹拉到一旁道:“这一回去可要多留几个心眼儿,我听你爹说了,卓哥儿那边的几个亲戚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真有什么事儿,你可要硬气一些。”

  虽然郑卓不说,但宝茹也不是对郑卓那边的亲戚一无所知。事实上她猜也猜得到那是些什么人了,自家公公宁愿托付孩子给千里之外的朋友,也不放心自家兄弟,想也知道都是什么货色了。

  到时候自家去了,见着曾经的侄儿算是飞黄腾达了,焉有不占便宜的道理。不过宝茹很清楚,自家的便宜可不好占。郑卓是入赘,只要自己不放松,按着说法对方是无论如何不能染指的。唯一要防备的是,他们占着本地的便宜,非要阻拦自己和郑卓修坟。

  这就是一种胁迫了,毕竟郑卓为人子来给父母修坟,轻易不会放弃的——他们自然会想自己和郑卓无奈之下还是会付钱的。如果考虑到自家家财的多少,这样小小的破财免灾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虽然这是闹翻了的意思,但是本来就没什么恩情了,弄不好他们的想法就是捞到一笔是一笔呢!

  不过,现在宝茹一点都不怕了。姚家可是皇商,而且‘甘味园’也在泉州经营多年了,与官府自然已经建立了联系。到时候真个遇到无耻的了,宝茹和郑卓也不是无法可想。弄不好还要他们恶人自有恶人磨呢!虽然这样花的钱可能更多,但是宝茹宁愿把这笔钱花出去听个响,也不愿意给那群曾经那样对待郑卓的人。

  与此同时,姚员外也在叮嘱郑卓差不多的事情。不过郑卓虽然有时候显得非常温和,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所谓‘以德报怨’的存在。这一点姚员外也是清楚的,所以他其实也只是提一个醒罢了。至于郑卓,他哪里需要提醒!他是最了解他的那些血亲的人了,他心里早就知道如何做了。

  就在这样叮嘱后,宝茹和郑卓带着孩子上了船,与船上仆妇小厮等跟着官船一路往泉州而去。一开始船上众人倒是十分欢欣鼓舞,不说那些小丫鬟小媳妇了,就是小厮,最多也就是在湖州逛过,但是出过湖州的就是寥寥无几了。

  这一回出门,还是坐船,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十分新鲜了。所以开头几日,多的是人总在甲板上晃荡,就是丫鬟们不好如小子们那般随意,但是支开窗子看沿途风光,也是好不惬意!

  不过好日子并不长久,他们中大多数都是没坐过船的,除了一小撮人以外,或轻或重都是晕船了。宝茹虽然算是坐过船的,但是到底时隔已久,这时候依旧是晕的。不过她的晕船本就不严重,这时候每日含了药,坐卧倒是无碍的。

  出乎意料的,三个孩子,安哥儿、新哥儿、婧姐儿,竟然一个晕船的都没有。安哥儿每日带着婧姐儿在船上做功课,竟然依旧是很自得安稳的样子。只是新哥儿这个熊孩子就不同,撒开腿就在船上跑来跑去,他的奶娘晕船,看不住他。还是专门有一个不晕船的小厮,日日跟着才行——这可是船上,一个不小心,孩子落水了就是天大的意外!

  不过晕船这种事,除了极个别的,大多数就是坐船连着一些时日也就好了。实际上,等到姚家第二次在一个码头停歇的时候,船上大多数人都已经适应了,包括宝茹自己。

  这时候船上妇女的兴致就起来了,上一回在码头补给,大家大多都是晕着的,可没得心思。今日却好多了,见到码头繁华,各色货物堆积,又有各样的买卖人家叫卖,一个个的自然心动了。央了宝茹道:“奶奶开个恩,咱们都是头一回见着外头的场面,就让咱们各处看一看,也不远,只在这港口走动。我们见着也有好多女人家,应该是无碍的。”

  宝茹却是眉头一皱,斥道:“开头在家里说过的话儿都是耳旁风么!早就与你们说过了,在外头不比在家里,虽说世道太平,但是依旧是如何小心都不为过的。你们以为没什么事儿,殊不知你们这样的生面孔妇人最容遇到那些下九流混江湖的拐子,到时候一包迷药,你们还能回来?”

  宝茹难得生气,可一下子把众人唬住了,就要磕头,宝茹不去看她们,只对着菡萏道:“你是跟着我出门过一趟的,你去与她们再说一次要如何小心防范,这可不是小事儿。心存侥幸,真个不小心,再说什么都是迟了!”

  底下人噤若寒蝉,不过最了解宝茹的几个人,譬如小吉祥菡萏等,都知道宝茹是后怕——真怕她们哪一个擅自因贪玩走动,有个万一,那就真是如何也救不回来。说到底宝茹其实还是担忧她们。

  菡萏领着这群仆妇丫鬟,要给她们上一课。只有小吉祥留了下来与宝茹说话。这时候有小厮提着食盒进来道:“姑爷到外头还要与咱们训话,让小的给买了些吃食来,说是让奶奶先尝尝味儿,不必等他了!”

  小吉祥接过食盒打开来一看竟是四个碟子,一碟香肠,一碟盐水虾,一碟水鸡腿,一碟海蜇。又有一壶本地的果子酒,颜色澄净。

  小吉祥打发了那小厮就道:“这也不是咱们湖州的稀罕菜色,怎么到了码头,姑爷巴巴地只送了这个来?四个碟子,这够什么,只怕姐儿一个人吃都太简薄了!”

  宝茹却是抿嘴一乐:“你知道什么!这外头小摊小贩的吃食,论隆重名贵自然比不得酒楼和自家厨房的。所以人家自有自己的好处,其中做的好的,或是‘新’,或是‘鲜’。你看着普普通通的四个小碟,清清爽爽,自然够吃了。你真当家里似的,肥鸡大鸭子做出来,一样吃一口,非要一满桌菜才能吃饭?”

  小吉祥可没简简单单被唬住,只是给宝茹摆碟子,盛饭,道:“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想来姑爷是极知道的——这食盒还是他叮嘱人送来的呢!若是姑爷不知道,只怕就没人知道了!”

  明白小吉祥又在打趣自己,宝茹都懒得瞪她,只接着道:“你可别不服,待会儿自然会有人再买些吃食上来,你到时候尝一尝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吉祥早就不是小时候的嘴馋了,无所谓道:“我就是吃船上做的饭食也没什么,不过到时候记得给哥儿姐儿们留一些才是正经。不然新哥儿怕是要闹!”

  宝茹听了这话却是把眉头一皱道:“不行!叮嘱他们奶娘,到时候外头的东西一律不许拿来给他们尝。谁要是违了这一条,立刻革三个月月钱!这可不是小事儿,外头卖的吃食容易有不干净,咱们大人不容易有事,但是年纪小的哥儿姐儿坏了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宝茹难得这样严厉,涉及到几个小主人,小吉祥立刻严肃了神情,当下就吩咐人去叮嘱。这时候恰好菡萏也回来了,见了宝茹桌子上四个小碟,道:“原来是这些!记得当初姐儿也是有几样极爱的小菜的,不过各处港口有不同。我真是记不清哪一处港口是哪些小菜了,不过姐儿自己倒是记得清楚!”

  听到这里小吉祥才回过味来,笑道:“姐儿哪里还记得那般清楚,这东西是姑爷遣人送来的,想来是只有姑爷才记得的了!我说呢,怎么巴巴地送了这个来,姐儿还好一通忽悠我,说什么最是清爽好吃。”

  宝茹却嘴硬道:“我也没说错什么,这本是我爱的不错,但是正是因为味儿好,我才极爱的。所以说最是清爽好吃也是没得错误的,不信的话,到时候你自去尝一尝就是了。”

  可惜小吉祥再不信的,只是‘微笑’看着宝茹——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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