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同伍_岁事当长贺(陆旋、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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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同伍

  第43章同伍

  这鬼地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郑必武现在还没想明白,他是凭什么本事留在这军营里,难不成就凭他擦边中的那支箭?

  但凡让葛大人知道,他把自己折腾进了叙州军营,葛大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踹出京营,划去名册,罚他永世不得入京。好歹他也出身京中武官世家,早亡的父亲游手好闲未能成事,虽然职位不高,也不曾落到这步田地。

  丢人丢到家了!

  葛大人还没有下达新的指令,他现在是骑虎难下,没有退路可言。

  并非是不能从军营逃走,越过这层层高墙对郑必武而言如同儿戏。问题在于,他的画像与身体特征已经在成为正军的一员时,被记录在册,只要被发现不见踪影,很快方圆八百里都能见到他的画像,各府衙随时协助,严守关卡,抓捕这不知死活的逃兵。

  按本朝律法,非战时,士兵逃出一日仗责一百,同伍并罚;出逃三日,责罚加倍;出逃七日,处斩首,同伍者受罚两年劳役。

  战时出逃,抓到逃兵即判斩立决,累及父母、妻儿,皆与逃兵同罪,同伍四人受罚十年劳役。若是未能及时抓到,父母妻儿还要遭受严刑拷打,逼问出逃兵下落,惩戒不可谓不残酷。

  连坐制度就是为了士兵互相监督,周围的人都在盯着,郑必武还没昏头到那个地步。离开的事暂时别想了,叙州城风水大抵是与他犯冲,不能再行事莽撞。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他该如何与这一屋子人相处下去?

  叙州城内营房条件不算艰苦,虽比不得京城,至少是一间屋子容纳一伍,上有瓦下有床。郑必武至今只见到四人,还有一张床空着。

  方大眼此人郑必武在射场见过,力大惊人,他都不敢说可以与之比拼臂力。

  除了力气惊人,食量也令人瞠目结舌,一人能吃三人的饭,军营里都是年轻力壮的,食量不小,可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另外两人分别名叫何承慕、袁志,是郑必武难以容忍的主要症结所在。

  营房内设有洗澡房,工匠用打通结节的竹筒将水从水源输送至洗澡房内,免于再挑水。只是洗澡房空间不足以供那么多人使用,因而并非每日都可以清洗。

  再者正是天冷的时候,更是不用频繁洗澡,大多人选择打水简单清理了事。

  郑必武自认不是个讲究人,在京城每日可以归家,可也不是没有住过营房,知晓条件艰苦,能将就的地方克服一下就过去了。

  但他到了这儿,才知道有人居然那么能将就!

  袁志是庄稼户出身,祖上八辈皆是务农,还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那种,数遍九族都数不出一个富农来,更别说是为官的了。

  小时候家门前路过一个高人,见他生得结实,教过他一套拳法,后来他年岁见长,自发参与了乡民护卫组织。不曾想,新上任的知县不容许乡民聚众武装演练,严令禁止,乡民护卫队被解散,袁志自觉无用武之地,不愿留在家中耕田,热血冲脑门地来参了军。

  那日郑必武在灯下看书,余光瞥见袁志端了水进来,只是一错眼,他就看见了迄今为止最震撼的一幕。

  他从不指望这些人能有什么文化修养,但也没想过会遭到如此巨大的冲击。

  “等一下!”郑必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倏地站起身,冲着正在拿布巾擦脚的袁志问,“你刚才是不是拿它擦过脸?”

  袁志动作一顿,龇牙笑起来:“对啊。这有什么,都是自己身上长的肉,分什么贵贱尊卑。”

  郑必武瞪大双眼,强迫注意力回到书上来,但他脑子里来回晃着那一幕,眼中再也容不下一个字。

  归根结底,那也是别人的私事,眼不见心不烦,郑必武眼皮子一合,权当没看见。

  这一屋人,也就何承慕看起来还有个人样。不过郑必武并不打算与他们深交,等葛大人召回他,他立刻离叙州远远的,发誓余生不会踏进方圆百里一步。

  因此,此时此刻,陆旋的出现除他与班贺的关系外,具有了非凡的意义。他的英姿在郑必武眼中无比高大,也就比他自己稍微逊色了那么一点点。

  终于来了个正常人,还是班贺身边的人,套近乎没有坏处。郑必武对他格外亲切,不仅起身打了招呼,还殷勤地做了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你叫郑五。”陆旋又看向另外三人,“方大眼,袁志,何承慕。”

  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他就是你们的伍长,陆旋。”

  屋内四人看清来者,全都站了起来:“孙校尉。”

  孙世仪抬手往下压了压:“不必拘礼,大家伙休息吧。陆旋,出来一下。”

  同孙世仪走到门外,陆旋还未开口询问,孙世仪抬手想要揽他的肩,却被避开。

  孙世仪不在意地挥手,小声道:“你刚来,或许会有很多不习惯,骆将军让我好好关照你。入了营房就不能擅自出去了,军纪严明,你也不能例外,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多谢孙校尉。”既已做了决定,那就不会后悔,陆旋觉得自己需要这样强制限制行动范围,否则,他总是不由自主想往班贺身边去。

  “北平就住在那边,”孙世仪指向西边的一间房,“不把你们兄弟俩放在一起,是想让你们各自领伍,骆将军对你们寄予厚望。”陆旋点头:“知道。”

  孙世仪露出笑容,刚想要拍,手又放下了:“那就好,我先走了。你与他们熟悉熟悉,往后,可就是你的兵了。”

  目送孙世仪离开,陆旋回到房内,几人都看着这天降的伍长,不敢上前。

  只有郑必武上前,给他倒上一杯茶水:“不是什么好茶,也凉了。”

  “谢谢。”陆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郑必武笑起来,算是套近乎成功。

  方大眼盯着陆旋看了半晌,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在骆将军身边见过你。”

  他方才就觉得眼熟,要不是孙校尉来,他还一时想不到那里去。

  听到陆旋是骆将军身边的人,袁志与何承慕更是惊诧:“你真的认识骆将军?”

  两个没见过大官的平民,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骆将军,在他们眼中比看不见摸不着的皇帝还要尊贵威严,再没有比骆将军更大的官了。

  “方大眼可是被骆将军叫道跟前亲自问过话的,你们还有什么好怀疑?”郑必武嗤之以鼻。

  陆旋摇摇头:“在军营里,我和你们一样。”

  话是这么说,可就凭刚才孙校尉与他私下说话的场景,就知道陆旋和他们不是一路人。郑必武心怀算计,方大眼愣头愣脑迟钝了些,态度如常,另外两人却是可见地拘谨。

  陆旋独自一人铺了床,什么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在旁人看来心思难测。

  他学着班贺的样子,明知那些人在探究他,却当做无知无觉。毫无城府的两个人在他的无动于衷下,似乎放松了些。

  孙世仪负责新兵训练,第一要事就是教旗。

  士者,先明旗之别而要束之。旗竖起,则将士听令,应旗而动。各式军旗所代表的指令是所有将士需要熟记的,青、红、白、黄、黑五色旗各有含义,而不同颜色旗帜发出不同动作意思也随之改变。

  陆旋早在很久之前就熟悉这一套指令,演练场上辨认旗帜毫不费力,同伍其他人表现各异。暗中观察身边几人后,他忽然深刻领会到孙世仪的眼光独到。

  郑五看起来为人不羁,行事轻慢,但他反应敏捷,识旗不亚于陆旋,难怪孙世仪要力保他留下。

  相处一日,陆旋对身边几人都有所了解,心中渐渐有了数。

  袁志的事还没从郑必武脑中消退,又出了另一件荒唐至极的事。

  操练一日回来,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只想尽快找个地方歇息。何承慕的床铺靠近门边,袁志进了门就坐在那张床上,瘫倒下去。

  下一刻,就见他从那张床上弹了起来,面容惊恐,伴随着破音的吼声。

  “啊!啊啊!”袁志一蹦三尺高,一溜烟儿从床上蹿到了地下,又双腿一曲,蹦到了桌子上——

  “这屋里有耗子!”

  郑必武即惊叹于他的弹跳力,也惊叹于床上那只大灰耗子。

  这是偷吃了多少军粮才能长这么肥?

  何承慕慌忙摆手,唯恐被外面的人听到:“不是不是!它是我带来的,你小声点!”

  袁志双眉倒竖:“姓何的!你他娘竟然抱只耗子进被窝!”

  何承慕把那只灰耗子揣进衣服里,捂着领口不甘示弱:“什么耗子,这是窑神,上天派来保佑我的。要不是它,我早被埋在地底下了!”

  陆旋倒是知道窑神的说法,矿工长年在地底作业,而地底暗藏无数危机,矿洞并不安全,随时可能倒塌,或是遇到地底毒气。若矿井内有动物生存,那矿工的生命多少也有了保障。

  能在矿井见到的,大多都是地底的老鼠。老鼠感官比人敏锐,遇到震荡坍塌,它们的异常行为便是给矿工的提前预警,矿工得以保存性命,因而称老鼠为窑神。

  何承慕参军入伍之前,是淅州的银矿工,每日都在与银子打交道,却没有一分一厘属于他,无法维持生计,无奈来叙州参军。

  郑必武狐疑:“可我怎么听闻,淅州私煎银矿屡见不鲜,还有聚众偷挖的,你难道没有干过?”

  “这种要杀头的事可不敢干!”何承慕睁圆了眼,他年纪不算大,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私煎银矿要是被发现,全家都会遭殃,倒是有人这么干过,下场可惨了。”

  “我们那儿,挖矿要自备工具,开矿所得只能拿三成,余下的上缴、给工头。这三成也不是全能归自己,还有逃不掉的矿课,生生又从这里面抽走三成。由上至下,层层压迫,多少人逃亡,又有多少人被逼成贼啊。要不是实在干不下去,我也不至于离乡来参军。”

  何承慕说得辛酸,让陆旋想起玉成县内因各类杂税遭到仗责的刘老汉,课税名目不尽相同,受累的都是百姓。

  “何必把参军说得如此不堪,参了军,不是免了你今后所有税么?”郑必武语气轻松,望着陆旋,“伍长,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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