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02_六月天微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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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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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眼都是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直直地照下来。

  时值中午。

  天是浅浅的蓝,淡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路两边的梧桐树郁郁郁葱葱,翠绿如洗的叶子反射着太阳的耀眼光芒。

  十六年前,微蓝第一次见到天朗,也是如今日此时一样晴朗的天气,一样灿烂的阳光。

  连日期都是一样,6月8日。

  她特意选这样一个日子来见天朗。虽然早知道他就在N城,一个人住在郊区的别墅区中。

  那是云天公司开发的别墅,因为价格过高,开盘后销售不很理想。夏云生便留下了一幢三层楼的独立别墅,天朗从北京治伤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这儿。秦桑影请了一个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和瑞阳每逢周末都会来看他。

  天朗没有死,全家人都知道,只是瞒着微蓝。

  微蓝为此事抱怨过父亲,可他说:“你这孩子,固执、任性,一意孤行,是该受点教训,才会真正长大!”

  秦桑影则说:“我儿子为你吃了多少苦头,还差点连命都没有了,总要为他讨回一点什么才甘心!”

  于是,微蓝释然了。

  至少天朗还活着,只要他活着,任何情况她都能接受,只要他活生生的!即使他完全不记得她了,永远找不回他们曾经的过往,她也心满意足。

  她抬起头,迎着阳光,眼泪没来由地落下来。

  天朗,我来了!

  微蓝停下车,推开车门,走进这片豪华别墅区。

  由于地处郊区,空气新鲜,树木繁茂,有奇异的花香在周围飘荡。

  这儿的人个个神清气爽,脸上似乎都带着微笑。

  微蓝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一路寻找着别墅的门牌。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一眼看到了天朗。

  坐在房子外面的花园里,他睡着了,头靠在轮椅扶手上。头顶的葡萄枝繁叶茂,青翠欲滴。风一吹,满架叶影晃动,斑斑驳驳的阳光在他背上跳跃不止,像是一幅画。

  微蓝看着眼前的情景,心突然像被摄空一般,真有一种隔世的恍惚。

  天朗留着短发,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长裤,表情安适,整个人清新怡人。

  这是一个沉睡中的王子,任何人都不会忍心打扰他。

  微蓝轻轻走进花园,仿佛身处一场梦境。站在他面前,久久痴望,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不小心,一切都烟消云散。

  他还是那么好看,没有面目全非,甚至没有伤疤。那张时而冷峻,时而痴狂的面孔,仍如雕像一样完美无瑕。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上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爱和她争吵的倔强的唇……蓦地,他长长的睫毛掀起。

  微蓝心慌地缩回手,想要逃开,可整个人却变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也不能动。

  天朗微微一愣,那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微蓝迷失在那浅褐的眼眸中。她知道,他表面是冰,下面却激涌着不见底、会淹死人的深情。

  天朗像要确认什么似的,那目光如一根细针,穿透她的眼睛,直达她的灵魂。

  他认出她来了吗?

  微蓝紧张到了极点,一颗心狂跳起来,脸色发白,全身如堕冰窟,双手在微微颤抖。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小姐,请问你是谁?”

  天朗终天出声,眼里是茫然和惊讶。

  微蓝一怔,紧绷的神经顿时松驰下来。

  如果他没有失忆,也许她根本没有勇气站在他面前。

  血液重新在她身体里流淌,冰冷僵硬的四肢,又开始感觉到周围阳光的灼热。

  “我叫夏微蓝。”微蓝强迫自己习惯他的客套和疏离,“是你的妹妹,也是你女朋友。”

  “我好像没有妹妹,更没有什么女朋友。我记得,我从来都没有恋爱过。”天朗皱起眉头,表情漠然。

  “你当然恋爱过,只是你全都不记得了。”微蓝抑止不住的心酸,“你曾经非常非常爱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呢?”天朗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子,“她爱我吗?”

  “她是个笨蛋,全世界最大最大的笨蛋!”她咬紧嘴唇,压抑自己想扑上去的冲动,“她一直在寻找心目中的王子,却不知道她的王子其实就在身边。”

  天朗笑了笑,说:“什么王子,你是不是在编一个美丽的童话?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是你的男朋友?”

  说完这些话,他看到浓重的失落从微蓝的眼里冒出来,她欲言又止了几次之后,点点头,讷讷地说:“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那好,我过几天再来。”

  “不用再来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一生,我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微蓝很沮丧,她没想到,和天朗的见面居然是这番情景。他好像又退回到了十六年前,那么遥远神秘,那么冷酷倨傲,让人难以靠近。

  这一刻,她宁愿他恨她,狠狠地骂她,让她看到他人性及脆弱的一面。

  夏微蓝,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天朗曾经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就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微蓝收回往花园门口移动的脚步,迳直走到他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天朗,你不认识我没有关系。这就是来世了,我们的来世!我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天朗没有说话,眼眸直视着她,目光深不可测。

  她慢慢地蹲下去,将他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颊,说:“不管你能不能恢复记忆,会不会重新爱上我,这段时间让我来照顾你。”

  “我并不需要人照顾。”天朗冷漠地说,想把手抽出来。

  微蓝却不肯松手,清晰有力地说:“你现在坐在轮椅上,都是因为我。我至少要照顾到你右腿恢复正常的那一天!”

  “如果我的右腿永远好不了呢?”他一脸严肃地说,“医生说,有可能我一辈子都离不开轮椅。”

  “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天朗唇边挂着一抹冷笑:“你刚才说,当我还是一个王子的时候,你都没有爱上我。现在我已经残缺不堪,不再完美,你这样做算什么?施舍、同情还是怜悯?”

  微蓝忍不住想伸手拥住他。尽管他的话中带着强烈的伤害,但也是自卫的一种方式啊。

  她把心里的渴望生生地压下去,努力装出轻松的笑脸。

  “我曾经答应过妈妈,要还她一个健健康康、完美无缺的儿子。天朗哥哥,你不会让我食言而肥吧?虽然我很瘦,但也不想变成一个大胖子。”

  她低喃地说,漂亮的睫毛一眨一眨,像个犯错误的孩子,让人怜惜。

  天朗的脸庞闪过一瞬的光彩,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微蓝从天朗的那些信中知道,他最喜欢听她叫他“天朗哥哥”,最喜欢看她天真稚气的样子。没想到这一招,对失忆的天朗依然管用。

  微蓝趁热打铁,站起身,推着他的轮椅,往屋子里去:“以后你不许再在花园里睡觉了,很容易着凉的。”

  这一次,天朗不再拒绝她的照顾。

  肢体残缺,行动不便,又远离家人,独居一隅,他内心深处必然渴望有人关心扶持,而微蓝,是一年多来第一个走进这栋别墅的年轻女子。

  此后,她还会一步一步走进他孤寂冷傲的灵魂深处。

  因为天朗自己说过:“只要被人打破那层硬物,心便彻底地暴露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刺破他的冷漠坚硬,触摸他那颗热情柔软的心。

  做不成天朗的情人,先做一对兄妹也不错。

  按照微蓝的计划,第一步就是辞退那个保姆。她和天朗的两人世界,可不想让“第三者”打扰。

  因为付了超出两倍的工资,对方感激不尽,一迭连声地说:“谢谢夏小姐!谢谢夏小姐!以后秦先生就拜托你照顾了!”

  “你放心,有我照顾,保证他心宽体胖,心情愉悦!”

  微蓝大言不惭地说,可是第二天一早就遇到了麻烦。

  她早早地起床,弄好了早餐。然后走到天朗的卧室外,轻轻地敲门:“天朗,起床吃饭了!”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微蓝有点担心,扭动门把,推开门,床上空空如也,毯子枕头都平平整整,轮椅也不见了。

  天朗到哪里去了?

  微蓝满心惊惧,却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她顾不得男女之别,猛地撞开浴室的门,雾气氤氲中,天朗全身□,背对着她坐在浴缸里洗澡。

  天啊!微蓝羞红了脸,虽然她和他早有肌肤之亲,但是时隔一年,乍然见到天朗男性的裸体,还是让她感到窘迫难堪。

  她正要退出浴室,可天朗已经转过脸,看到她,非常自然地说:“你来得正好,用毛巾来帮我搓背!”

  啊?微蓝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回不了神。

  “是谁说要照顾我的生活?”他语带嘲讽,“服侍我洗澡也是其中一项。”

  “可……可……”微蓝吞吞吐吐地说,“可我是女人!”

  “你不是说曾经是我的女朋友吗?”天朗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我猜想,我们早就上过了床。对我的身体,你应该司空见惯吧?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虽然如此,可是……慢着!好熟悉的对白,后面两句某年某月某日似乎是出自她自己之口。

  “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只好把吴妈重新请回来。”天朗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微蓝说。

  她蓦地回神,蹙眉望着他:“吴妈帮你搓过背?”

  “那是当然。”天朗懒洋洋地说,“否则我自己一个人怎么洗澡?”

  真该死!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男性魅力会叫女人多心动吗?即使对方四五十岁了,可毕竟是个女人!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人吃豆腐??

  微蓝几乎是气急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毛巾,使劲地在他背上搓起来。

  “喂,小姐!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天朗低声抗议,“你现在搓的是本人的背,不是搓衣板!”

  我当然知道不是搓衣板。搓衣板哪有这么柔软、光滑、迷人?那宽阔的肩背、结实的臂膀,还有布满肌肉的古铜色的胸膛,平滑性感的小腹……她的目光很不争气地往下移,整张脸都胀得通红。

  “你的脸,为什么越来越红?”天朗奇怪地问,“是不是浴室空气太闷,缺氧啊?”

  微蓝真的感觉呼吸困难,头昏脑胀,四肢无力。

  不行,再搓下去她非昏倒不可!

  她扶他从浴缸里起来,坐进轮椅,匆匆扔给他一块干毛巾,说:“快点擦干,穿衣服吧!”

  “我行动不便,穿衣服的事,还是要劳驾夏小姐。”他用慵懒的语气说。

  微蓝忍无可忍地抱怨:“秦天朗!你只是右腿骨折,双手又不是不能动!”

  “在你来以前,吴妈可是照顾得我无微不至,甚至上厕所,都是她帮我脱裤子。”

  微蓝瞠目结舌,瞪了他半天,终于拿过那条毛巾,不情不愿地帮他擦干身上的水,再为他穿衣服。

  她笨拙地一粒粒扣着他衬衫的扣子,手不时碰触他□的胸膛。他离她那样近,近得可以感觉到他暖暖的鼻息,他头发上海飞丝的清香,还有他激烈的心跳。

  不!是她自己的心跳,那心跳已震动了她的耳鼓。

  “奇怪!你手怎么在抖?”天朗的声音温柔在她耳边漾起,然后,他握住了她颤抖的双手,“你生病了吗?”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用这样温柔的语调和她说话。

  微蓝不由自主地抬头,迎视他。

  濡湿的发丝贴在额前,英俊的脸庞上犹带着水珠,那双炙热黝黑的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的天朗又回来了吗?那个深爱着她的天朗?

  “天朗……”她低哑地呼唤,“天朗,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什么话?”天朗柔声问。

  “我……”微蓝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对不起!”

  天朗脸上的表情一僵,然后松开她的手,冷淡地说:“我肚子饿了,你推我去餐厅吧!”

  一刹那间,微蓝竟有种怅悯的失落感。

  天朗,我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可是,要等你完全恢复记忆的时候再对你说。

  在你不记得我是谁,还把我当陌生人,就贸然向你示爱,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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