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_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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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露在袖子外的手轻轻颤抖,慕秋下意识往外走去。

  她走得太急,将出屋子时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扶着门才勉强站稳。

  冬风迎面一吹,慕秋情绪冷静下来,但思绪还在翻涌。

  大伯父怎么会突然出事?

  难道是卫如流?

  不。

  慕秋又自己否定了这种猜想。

  不可能是卫如流,大理寺和刑狱司在合力查办私盐贩卖案,两边现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卫如流弑杀,但以他的心计智谋,不像是会做出损人不利己事情的人。

  那好端端的,在简老封君八十寿辰上,大伯父怎么就落水了?!

  “二姐姐,你怎么了?”瞧着慕秋神色不对,慕雨惊得上前。

  “落水的人是大伯父。”慕秋边走边说,这句话说完,她人已疾步出了水榭。

  别的事情都可以放到后面再考虑,当务之急是确定大伯父的安危。

  慕雨抬手捂着嘴,神色骤然煞白,追着慕秋的背影跑过去。

  方才对落水一事漠不关心,仿佛完全没听到那声声撕心尖叫的卫如流,因慕秋这句话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掠过亭台楼阁,掠过翘角飞檐屋上雪,最后落在庭院那处的人工湖泊上。

  身形腾跃,几个起落之间,卫如流直奔庭院湖泊而去。

  人影迅疾如闪电,从慕秋头顶上一掠而过。

  慕秋察觉到不对,抬起头来。

  只见浩浩蓝天白云一望无际,没有任何异常。

  卫如流赶到湖泊边缘时,距离书童发出呼喊不过几十息时间。

  他在湖面上梭巡一番,在湖泊最西边瞧见了一个穿着华服在水中扑棱挣扎的身影。

  那个地方走动的人不多,不过简家还是在那边安排了几个侍卫。

  此时,那几个侍卫纷纷做出反应,如下饺子般跳入湖中,其中还有两个泅水好手。

  在那道挣扎的身影即将沉入湖里前,两个侍卫顺利接近他,一左一右钳着无力挣扎的慕大老爷游回湖边。

  确定人已经被救下,卫如流紧绷着的唇角才略略放松些许。

  但很快,卫如流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下来。

  那是慕秋的大伯父,又不是他的,他来这么急干什么。

  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再去看看吧,别白跑一趟。这么想着,卫如流施展轻功,穿过凉亭和周遭人群,直抵湖泊最西边。

  除了简府的侍卫外,卫如流是最早到的宾客。

  溺水的慕大老爷正好被拖回到岸边。他两眼紧闭,呼吸渐弱,显然是失去了意识。

  书童一把扑了过去,趴在慕大老爷身边号啕大哭:“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我……我要怎么向夫人和二老爷交代啊!”

  “用木棍撬开他的口,再找张椅子,让他横伏在上面,快去!”卫如流迅速吩咐。

  这些年里,他去过很多地方,曾在江边见过大夫是如何给溺水的人做急救的,依葫芦画瓢一番绝对没错。

  场面因书童的哭喊而显得混乱,卫如流这句话给众人指了明路,无人置喙,纷纷顺从行动起来。

  卫如流走到慕大老爷面前,撩开衣摆蹲下身来,刚想为慕大老爷解开衣领扣子,突然,他瞥见慕大老爷手掌虎口处的茧子,神色一凝。

  须臾,他的神情又恢复原样,对简府侍卫道:“天寒地冻,慕大老爷浑身都湿透了,附近有暖阁吗?”

  “有。”

  “送过去吧。”

  前行几十步就是暖阁。

  简府侍卫手忙脚乱把人抬进暖阁里。

  暖阁里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侍卫按照卫如流的吩咐令慕大老爷趴伏着,两人一前一后抓着慕大老爷的头和脚,有节奏地颠着他。

  不多时,慕大老爷开始剧烈咳嗽。

  吸进去的冰凉湖水尽数咳了出来,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也顺了下去,慕大老爷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不再像方才那般微弱。

  “给他换衣服吧。”卫如流平静道,绕出暖阁内间,不再留在此处。

  他刚走到屏风处,慕大夫人神色匆匆闯进暖阁,妆容带着泪痕。

  她没注意到卫如流,一个劲冲进内间,很快,屋内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卫如流倚着屏风,双手抱臂,若有所思。

  慕秋和慕雨到了湖泊最西边,找人一问,得知慕大老爷被带去了暖阁,两姐妹又折去暖阁。

  屋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简言之叉着腰,领着几个侍卫在外面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去。

  瞧见站在人群外围的慕秋,简言之忙让人把路让开:“慕家小姐到了,大家让让,让让。”

  路一下子让开了。

  简言之开门,慕雨提着裙摆直接进去了,慕秋落在后面,向简言之道了声谢。

  “没有生命危险,大夫到了,正在里面诊治。”简言之简单告知情况后,不再多言,让慕秋自己进去看看。

  他也只是知道一些基本情况,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慕大老爷又为何会落水,他还是一头雾水着。

  “好。”慕秋点了点头,进入暖阁外间。

  她没多看周遭的摆设,直奔暖阁里间而去。

  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拦在慕秋身前。

  青褐长衣下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骨骼分明,举在空中,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慕秋顺着手臂往上瞧。

  刚瞥见卫如流的眼睛,肩膀已被他扣住,轻轻一带,毫无防备之下,慕秋被他带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的空间并不大,因还被卫如流抓着,慕秋和他不过半臂距离。

  “你!”慕秋试图拍掉他的手。

  她这纯粹是下意识反应,甩手的力度不大,拍在卫如流小臂上,没把卫如流的手拍掉,反而被他那如钢筋铁骨般坚硬的手臂震得手心隐隐作疼。

  她这个力度对习武之人来说,和挠痒痒差不多。

  卫如流突然想起他以前见过的一只猫。那只猫毛发雪白,唯独一双眼睛是碧色,见人就喜欢用厚厚的猫爪垫子给人一掌。

  他那时很喜欢那只猫,时常去逗弄,却很清楚地知道那只猫有自己的主人。

  哪怕那只猫允许他触碰顺毛,也并不属于他。

  卫如流的眼眸弯了弯,又凑近了她些,闻见独属于女子的栀子发香。

  两人的距离,近到慕秋能感受到从卫如流身上透过来的热度。

  她才从薄雪纷飞的外面走进来,他却已经在温暖如春的屋内待了许久。这过分悬殊的温度差异,极大地增加了卫如流的存在感,让慕秋完全无法忽视掉他。

  卫如流本来只是想逗弄逗弄慕秋,但他一偏头,恰好看到她小巧而白皙的耳垂一点点染上绯色,几息之间泛红到了极点。

  卫如流骤然愣住。

  “卫如流!”

  慕秋直接往旁边一撤,若不是卫如流眼疾手快,她刚刚怕是要直接撞到屏风架上。

  卫如流语带轻笑:“我听得见,你不用这么咬牙切齿。”

  慕秋瞪着他。

  卫如流坦然受之。

  想到还躺在里间昏迷未醒的慕大老爷,慕秋不想与他纠缠:“我要去看我大伯父,让开!”

  “那不是他。”卫如流不让她走,“那人和你大伯父长得极像,但虎口有厚茧。”

  慕秋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卫如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虎口有厚茧,说明这是个常年习武之人。但陈平慕氏是百年文臣风骨世家,慕大老爷也是科举出仕的文臣,手上仅有常年运笔写出来的茧子。

  那人不是大伯父,那今日之事难不成……

  “金蝉脱壳。”

  “暗度陈仓。”

  两人的声音同时叠在一起。

  慕秋抬了抬眼,长而翘的睫毛轻颤。

  今天的落水事件,她原以为是慕大老爷遇到了什么危险,但结合种种来看,这应该是慕大老爷有意设的一个局。

  扬州的案子陷入瓶颈,慕大老爷前段时间说过,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悄悄去一趟扬州。

  但他身为大理寺卿,一日两日不在衙门露面没什么,时间稍微长点儿,有心人自然会猜到他已不在京城。

  所以想悄悄离开前往扬州,必须要寻个好法子,自然地在京城同僚面前消失上两三个月。

  没有什么比“生病”这个理由更好用。

  大冬天落水伤了身子,病情来势汹汹,病得起不来床,陛下体恤臣子,自然会准许“慕大老爷”告假在家中养病。就算有人起了疑心,也有这个容貌身形与慕大老爷相似的替身能挡住外界的窥测。

  想到这,慕秋又有些紧张:“这件事只有你看出来了?”

  “除了简府家丁外,我是第一个赶到的,发现不对后,第一时间就命人将他挪进了暖阁。”

  听到这番话,慕秋看了卫如流一眼:“那除了你还有简家。”

  “简大老爷应该事先就知道了这件事。没有他的配合,这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慕秋反应过来。

  她有些关心则乱了。

  今天是简老封君八十寿辰,这么喜庆的日子不宜出现晦气事,要不是和简家的主人打过招呼,慕大老爷也不会随随便便在这个日子布这样的局。

  慕秋问出自己最疑惑的一个问题:“你怎么会这么快赶到?”

  卫如流平静道:“来凑热闹。”

  他口是心非,但慕秋也没信他的说辞。

  “在我眼里,卫少卿既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也不是个会把他人性命放在心上的人。”

  卫如流眉梢一挑,斜飞入鬓的长眉染上笑意:“那你说说,我是为什么来得这么快?”

  慕秋被他问住了。

  她要是知道,刚刚还会去问他吗。

  “……我大伯父事先和你打过招呼?”

  卫如流不满意她这个答案:“没有。再猜猜看。”

  看在他救了“慕大老爷”的份上,慕秋给他这个面子,耐着心思继续猜:“你当时就在附近?”

  卫如流更不满意了:“我当时在水榭。”

  这个熟悉的地名令慕秋脸色微变。

  当时她也在水榭,但她看得很清楚,屋里除了她们五人就没有旁的人了。

  他难道藏在暗处,因她点出落水者是大伯父,这才从水榭赶到了湖边?

  从她头顶上方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他?

  如果事情真如她猜的一样,卫如流为什么要帮她?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种种疑惑从慕秋脑海里闪现,她咬了咬唇,没有去问卫如流,而是对他说:“那天在药材行,我对卫少卿说,你的好意对我造成了困扰,那它于我便不能算是好意。今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卫少卿的好意,慕秋都心领了。”

  暖阁没开窗,屋内也没点灯,他们藏在这个角落里,光线格外黯淡。

  但两人靠得很近,卫如流能闻见她发间清浅的栀子香,能听见她认真到了极点的话语,也能从她那双剔透如水玉、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照见自己雀跃的心情。

  他这样的人,竟会因她一句“好意心领”而雀跃。

  “只是单纯心领,没什么表示吗?”卫如流鬼斧神差道。

  慕秋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

  她还记得当初欠卫如流救命之恩时,她几次想要偿还恩情,卫如流都直接拒绝,丝毫不屑她的报答。

  现在居然会亲自开口,问她有没有表示!

  她的错愕太过明显,卫如流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视线迅速挪到屏风一角,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我说笑的。”

  慕秋抿唇,笑了下:“自然会有表示。”

  说着,她越过卫如流,走进里间看“慕大老爷”,毕竟做戏要做全套,她作为侄女,不露面哭一哭,显得太假了。

  这回卫如流没有再拦她。

  他没有继续待在里面浪费时间,而是朝暖阁大门方向走去。

  在大门外围观的人群比方才少了许多,简言之叉着腰,像个门神般杵在门口,威武神气极了。

  门后传来开门声,简言之还以为是大夫出来了,漫不经心扭头,看清卫如流的脸后,直接把自己的脖子闪到了。

  他一惊一乍,捂着自己发疼的脖子,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会在里面?”

  卫如流合上门,免得冷风从门缝灌进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来凑热闹。”

  这个回答,与方才对慕秋的回答一模一样。

  简言之用扇子敲了敲卫如流,挤眉弄眼:“卫少卿可真是太会挑事情凑热闹了。”

  与此同时,一个从扬州过来的商队驮着大批货物,要赶在京城大雪封路之前,离开京城回到扬州,做完今年最后一笔生意,赚钱过个好年。

  商队在城门驻留片刻,城门士兵一一查验众人的身份。

  “你们商队里还有个大夫?”瞧见其中一人的路引,城门士兵奇道。

  “毕竟是雪天赶路,有个大夫跟着总是好的。”商队主人笑着解释道。

  “说得也是,行,你们走吧。”城门士兵将路引还给商队主人。

  “走咯!”商队主人收好路引,对着商队其他人招招手。

  商队渐行渐远,彻底出了京城。

  商队后方有辆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

  这辆马车属于商队主人口中的“大夫”。

  此时,垂落的毡帘被人从里面掀开。

  易过容的慕大老爷眺望着【洛城】的牌匾,直到这座矗立千年的帝都彻底被商队甩在身后,他才慢慢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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