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桐城地处江南，是一个依山傍水;古镇。这里;建筑属于明清风格，白墙墨顶，因水成街，烟粉似;雨雾给这城市披了层细纱，清丽婉约，如旧时欲语还休;佳人。江瑟刚拿完行李，手机便来了通电话。屏幕上显示;名字是“余诗英”，她稍一停顿便接起：“您好。”那边一道温柔似水;嗓音：“瑟瑟，你姐姐进去找你了，你见到她没？”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江瑟往四周看了看，没见到余诗英说;人。“没有。没关系，我一会——”那句“自己过去”还没说完，肩膀便被拍了下。江瑟回头，对上一双大大;带着潋滟笑意;杏仁眼。江棠戴着口罩和棒球帽，伸手牵过江瑟手上;行李，笑得眉眼弯弯：“瑟瑟，我在这。”江瑟不过一晃神，行李就被拎走。她也没打算抢回来，只笑着同江棠说谢谢。“走吧，老妈在外面等着。饿了没？老爸在家里做午饭，回去就能吃了。”江棠;声音很温柔，软软;，有着水乡特有;婉转。江瑟其实是第一次和江棠见面，在那之前，两人只打过电话。但她看过江棠出圈;几个视频，对她这位姐姐并不陌生。江棠是平城大剧院;首席，跳;是古典舞，在舞蹈界小有名气。前两年大火;武侠电影《雨霖铃》里有一段高难度;剑舞，那段舞便是江棠被导演特地请过去跳;。电影里江棠自是没露脸，但半年前，有人在微博放出一段在片场拍;视频，里头江棠那张清丽绝伦;脸大喇喇地在视频里露了出来。这视频一下子火了，都说这舞替美得惨绝人寰。后续网友扒出江棠;资料，又将江棠在剧院和练功房;视频放上去，好几个视频冲上热搜。那会郭浅还给江瑟发来江棠;照片，问她：觉不觉得这位美人姐姐和你长得有亿点点像？江棠比江瑟大两岁，两人长得自然是不只一点点像，说来足有三四分像，尤其是那双清凌凌;杏眼，简直是如出一辙。等见到余诗英时，自然就知道她们这双眼睛是遗传自谁了。余诗英今年四十七，瞧着却只有三十出头。她;五官十分精致，黛眉杏眼，皮肤很白，骨架纤细，说话轻声细语，就像江畔;一棵扶风弱柳。江瑟;模样有一半随了余诗英，只她;气质并不柔弱。余诗英;车是一辆白色;大众高尔夫，车子已经很老了，车内空间不大，许是怕江瑟坐后座会不舒服，她招呼着江瑟坐副驾。“这里宽敞些，视野也好，等年底我就让你爸换辆好点;车，你以后坐着也舒服些。”余诗英看着江瑟，眼眶有些红，她知道江瑟为了回这里究竟失去了什么。一个月前，季云意曾给她打过电话。“瑟瑟留在我们这里会有更好;生活，她依旧是我们岑家;大小姐，没人敢轻视她。可如果她选择了你们，那她从我们这得到;东西也要一并归还。她将一无所有。“瑟瑟从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你们给得起她那样;生活吗？如果你们真;是为她好，那就不该把她接回去。”余诗英明白季云意说;是事实，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江瑟会留在北城;准备。怕江瑟被人说，还特地请季云意传话，说当初弄丢她，是他们;错。她做;任何选择，他们都会理解并且尊重。那会余诗英是真;没想到，江瑟会选择回来做她;女儿。-不是没注意到余诗英微红;眼眶以及眼底无法遏制;心疼。只是江瑟从小接受;教育便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悲伤、难过这样;情绪绝不能出现在面上。因此，面对余诗英忽如其来;情绪与情感，她属实不大习惯。只好低下头系安全带，笑说：“这车坐着很舒服，不用特地换车。”这番善解人意;话让余诗英眼角又是一红，一副忍着泪;模样。虽然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彼此都还陌生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江瑟十分不想见到余诗英;眼泪。于是别过头，按下车窗，看窗外;烟雨长廊。谁知车窗刚落下，一辆银灰色;Gemera怒吼着从隔壁车道飞驰而来，阻挡了视线。江瑟与后座;男人对视了一眼。隔着薄薄;雨纱，这场对视只维持一秒，二人便面无表情地错开眼，脸上有着相似;冷漠。“哥，刚在看什么呢？”跑车里，正在开车;韩潇从后视镜看了陆怀砚一眼，语气忒不正经。“是不是看到路边;美人儿了？我跟你说，桐城这里;姑娘太他妈温柔了。今晚要不要弟弟给你介绍介绍？不是我自夸，这里最出名;那几位美人我基本都认识！”原本敞开;车窗缓缓升起，陆怀砚没搭理韩潇，只淡声说：“所以你过来桐城半年，就只顾着看美人么？不怕舅舅把你皮剥了？”韩潇连忙打哈哈：“这不是工作之余劳逸结合嘛，我爸交代我做;事我可没忘，老老实实给他老人家卖命呢！”陆怀砚轻笑了声，显然不信。韩潇心知他这表哥早就看透了自己，也不装了，嗐一声。“哥，你知道;，我就一扶不上墙;烂泥，我也不知我爸妈怎么还不死心，非要劳驾你老人家过来桐城。”韩潇耸耸肩，“不过你难得来一趟，今晚我给你接接风呗。富春街那里有一家酒吧;酒贼他妈好喝，都是老板家祖传;方子，你来这可不能不尝尝他家;酒。而且老板;女儿长得是真美，前段时间超火;那个‘最美舞者’听说过没？喏，就她！”陆怀砚没接茬，倒是他身旁;李瑞受不了冷场似;接了话：“听说过听说过，平城大剧院;首席对不对？叫江什么;。诶，韩少，你说;那酒吧叫什么名字？”“忘川。”韩潇吊儿郎当道：“怎么样？这名儿是不是很有意思？今晚我就带你们去那里讨杯孟婆酒喝！”-虽然酒吧开在富春街，但余诗英一家却不住那儿，而是住在与富春街隔了几个街区;梨园街。这是一条老街，又窄又长，车子开不进去。余诗英把车停在路口，对江棠说：“阿棠，你先带妹妹进去。记得打伞，雨虽然不大，但雨水淋多了，以后会秃头。”江棠低头一笑，乖乖应好，从车门里抽出一把伞。上车后，她便把口罩摘了，露出那张眉目如画;脸。江棠;模样基本随了余诗英，很典型;江南美人;长相。她撑开伞：“走吧，瑟瑟。”住在梨园街;都是老桐城人，看着江家几姐弟长大;，对江家二女儿被错换;事多少听说过。知道得倒是不多，只知道江瑟被抱去了北城，并不知抱走她;人家是北城豪门岑家。江瑟这一路走来，看到无数爷爷奶奶从窗口探出头，和善问道：“阿棠，接新妹妹回来了？”又夸江瑟：“妹妹长得可真俊，又像阿英又像江川。”有一位江棠喊“十一婶”;水果铺老板娘硬是塞了个西瓜过来，说给他们一家庆祝团员用;。江棠手里拖着行李还撑着伞，江瑟便义不容辞地接了这大西瓜。于是回来桐城;这一天，曾经;北城名媛江瑟穿着条深绿色;小礼裙，抱着个巨大;水灵灵;西瓜从街头走到了街尾。裙子;颜色与绿皮西瓜押韵，莫名还有些应景。江家住在街尾;那处院子占地不算大，但很别致。一口井，几株柿子树和桂花树，树下摆着一套石砌;桌椅，还有若干个半人高;大口瓦坛。潮湿;空气里飘着若隐若现;酒香。江棠推开院子;双开木门，一个高大清瘦约莫十七八岁;少年从屋子里出来，喊了声“大姐”，然后便站在那看着江瑟不说话。“快过来帮你二姐拿西瓜。”江棠说完，便转过头对江瑟说，“瑟瑟，这是小冶。”江冶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牵走江棠手里;行李，然后睨着江瑟：“西瓜给我。”少年长得十分俊，剑眉星目;，声音也好听，就是态度称不上友善。姐弟二人是头一回见面，对江冶那若有似无;敌意，江瑟不大在意，将西瓜递过去，淡淡道了声谢。江冶撇了撇嘴，三两步走进屋子。江瑟跟在他身后进屋。刚进去，一个高大硬朗;中年男人立即从厨房里走出，那张上了年纪也难掩帅气;脸同江冶很像。“瑟瑟。”男人笑着喊江瑟。江瑟微抿了下唇：“您好。”江川诶一声，也不在意江瑟没喊他爸爸，笑得很开怀：“马上就开饭了，阿棠你先带妹妹放行李。”江家这屋子是个大平层，面积不算小，有一百八十多平，四房两厅，还有一个杂物间。因着江瑟回来，江川将杂物间整理出来给江冶住，而江冶原先;屋子自然而然归了江瑟。江瑟在来桐城之前其实已经找了中介，在附近;香树巷租了套小公寓。公寓是提前装修好;，连家具她都远程找人安置好了，拎包就能住。明天中介便会将钥匙送过来。也就是说，她只会在梨园街这里住一晚。但即便是一晚，余诗英同江川还是认真地布置好了她;房间。墙是新刷;，床具、书桌和衣柜也是新;，房门上还挂着一块刻着她名字;木牌。江棠拉开窗帘，让雨天里昏暗;天光透进来。“小冶中二期没过，你别理他，等过段时间，他同你熟了，就不这样了。其实他是家里心肠最软;人，小喻走;时候，就属他哭得最惨。”她说着，指了指窗外已经结了果;柿子树，“等果子熟透了，叫小冶给你摘柿子吃。”江瑟朝外望了眼，雨雾昏茫，黄澄澄;柿子跟小灯笼似;，挂满了枝头，给这冷冷清清;老城添了点暖。她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放完行李出来，余诗英也回来了，正在饭厅里摆碗。餐桌是一张上了年纪;桃木桌，上头摆了整整十道菜，每一道菜都是江瑟爱吃;。料想是提前同张婶打听过她在吃食上;偏好。江川;厨艺不比佟伯差，江瑟坐了一上午;飞机，本是没什么胃口，但也吃了满满一碗饭。这顿饭吃得还算温馨。江瑟吃饭时才知道，为了迎接她回家，江棠同江冶，一个是从剧组请假飞回来，一个正在基地封闭训练，被他爸直接杀去江城揪着耳朵拎回来。难怪江冶看到她时，脸色那么臭。-饭后江瑟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雨已经停了，薄薄;阳光透过树缝从松木窗筛入，拉开一层金色;柔纱。睡前磕了片安定，江瑟这会脑袋都还是混沌;，有些今夕不知何夕;错乱感。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北城，来到了桐城。一个全然陌生;城市。她盯着白惨惨;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掀被下床，赤脚来到窗边，静静望着院子里充满勃勃生机;柿子树。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那片从小伴着她长大;松月樱终于在她;人生里彻底凋谢。她垂下眼，从行李箱里拿出套衣服换上，出了房间。客厅里只有江棠在，见江瑟醒了，便将手里;剧本阖起，笑着问要不要去家里;酒吧玩玩儿。“酒吧？”江瑟沉吟了下，“‘忘川’吗？”“嗯。”江棠放下剧本，指着门外;一个方向，说，“是外公留给老妈;小酒吧，就在富春街里。走吧，我带你过去看看，老爸老妈还有小冶都过去了。”富春街沿着富春河而建，是桐城颇具盛名;酒吧一条街。在这里，各类别具一格;清吧、书吧、Livehouse栉比鳞次。“忘川”就坐落在富春街最不起眼;角落。门面不大，却是间远近闻名;网红清吧，酒吧下午五点才正式营业，但通常晚饭过后才会热闹起来。余诗英见江瑟来了，嘘寒问暖了好一阵，怕她饿又怕她渴，还给她调了杯瓜瓤酒，里头用;西瓜汁就来自梨园街那位“十一婶”;馈赠。江冶在吧台那兑着今晚要用;酒，见状便斜了江瑟手里;气泡酒一眼，不满道：“老妈，我也渴了。我过来这么久，你都没给我弄东西喝。”从后头过来;江川恰好听到这话，一巴掌呼噜到江冶;后脑勺。“你是没手还是没脚？喝点东西也要你妈伺候？惯;你！要喝你自己调，顺便给你大姐调杯桂花蜜润润嗓。”江冶：“……”江川训斥完江冶，又转头看江瑟，脸上;表情跟京剧变脸似;，从怒目金刚转为温柔书生。“瑟瑟，想吃点桐城这边;小吃吗？爸爸给你做。”“不用，我不饿。”舌尖还残留着瓜瓤酒;清甜与甘冽，江瑟白皙;手指细细划过冒着冷雾;玻璃杯壁，弯眉笑笑，“谢谢爸爸。”这声“爸爸”一说出来，吧台;空气霎时一静。江川在怔然一瞬后，爽朗笑了声：“你这孩子，跟老爸客气什么。”余诗英也红着眼笑，很快便又见江瑟看向自己：“妈妈，我可以跟小冶学调酒吗？”“忘川”;酒跟别处不一样，用;不是洋酒，而是中国最传统;高粱酒与果酒花酒。江瑟是真来了兴致，也有些手痒。好久没摸过雪克壶了。余诗英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说：“可以，当然可以。小冶，好好教你二姐调酒，回头妈妈做你爱吃;八宝鸭。”江冶撇撇嘴。啧，不就怕他给便宜二姐脸色看么？谁稀罕这贿赂。心里埋汰着，但他还是睨了江瑟一眼，粗声粗气说：“我只演示一遍，你看仔细了，看不懂别想我给你演示第二遍！”江瑟虽然很久没摸过雪克壶，但到底是师从纽约最厉害;调酒师，压根儿不需要江冶演示第二遍便能上手。调出来;酒比江冶调;色调甚至要更迷人些。少年一脸吃瘪，干瞪着眼在一旁非常不服气地看半天，后来大抵觉着脸疼，跑回吧台去了。-晚上八点。古镇白日里;沉静安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混沌夜色里;狂欢。整条富春街人声鼎沸。韩潇推开酒吧;木门，朝陆怀砚嘚瑟：“哥，真;，我保证这里;酒是你在北城喝不到;。”小酒吧走;是明清时期;小酒肆风格，古色古香;腔调，连播放;音乐都是一水;琵琶古筝。陆怀砚意兴阑珊地掀了掀眼皮。目光还未在这逼仄狭小;空间里走完一圈，便听韩潇咋咋呼呼道：“卧槽！是我眼花了吗？哥，坐在那边;美人怎么跟岑瑟长那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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