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不见_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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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不见

  李越第三次次回王府休假的时候北风仍未回来,倒是来了封信。李越看文程对着信独自笑个没完,十分怀疑他是不是突发癔症。

  “北风几时回来?”

  文程扬扬信纸:“暂时不能回来。东平的事倒是查过了……”

  又来了。李越无奈地暗叹口气。文程似乎已经养成了话说一半的习惯,好像手执钓钩的渔人,就拿那半截饵等着鱼儿上钩呢。李越有心不问,又怕文程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上来再闹一场,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究竟是谁下的手?”

  文程得意地一笑:“反正不是东平皇帝陛下。至于究竟是谁么——”

  李越扭头就走。文程立刻恼了,一拍桌子:“你不想知道?”

  李越冷冷道:“不想。”不是王皙阳下的手,那就行了。至于究竟是谁……好像,那应该和他没有关系吧?应该是吧……

  文程气馁地坐下来,恨恨道:“北风为何现在不能回来,你也不想知道?”

  这个李越倒还真想知道。北风这人虽然古怪到叫人头疼,却是个好相处的人,如果忽略他对偷袭的挚爱,至少也比文程好多了。

  “若是你遣他去办事,我不知道也罢。”虽说大家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但还是有些隔膜。

  文程撇撇嘴:“这次却不是我了。他在路上救了两个人,说是伤势稍好就会带回来。”

  李越大为诧异。据他观察,北风此人,除了关心武功就是关心文程,但凡与这两者无关的人和事,死到眼前他都不会看一看的。

  “是什么人?”

  文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伏桌大笑:“不是什么要紧人,只是这两人……是断袖之好……哈哈哈……”

  李越觉得头上仿佛响了个惊雷。北风,不是吧?难道他对男欢的兴趣还没减退?弄这两个人回来,是想在自己家里演活春宫么?

  “你也不管他,就由着他胡闹?”

  文程直起身来,双手抱胸,斜眼看李越:“关我何事?”

  “怎么会不关你事?”李越有时候觉得真想揍他,“北风是你的人!”

  文程笑嘻嘻:“可是这两个人带回来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根本与我无关啊!”

  李越再次掉头就走,下决心不再跟文程说话了。没错。如今这一大家子都是在吃他那份内廷教习的俸禄。文程的产业都在西定,古玩铺子是大头。仓促之间跑路,只顾得上带些现银细软,还有些小件的古玩。直到在青镇搭上元文谨之前,还是他在支付开销,等到李越做了元文谨的侍卫,他就一文钱也不往外拿了。不但不往外拿他自己的钱,就连李越分给莫田的那一半珠宝,他也藏了个严严实实,说是李越既然带着莫田,就得养人云云,心安理得地吃李越的。莫田翻了好几次也没找到,搞得很是尴尬。李越不是不能去找找文程把钱藏到了哪里,只是又好气又好笑懒得跟他计较。再者文程和北风在外面打探消息从来不用他付帐,这份开销李越虽然没见过帐目,心里也是有数的,有些消息是花钱买的,文程所谓的一毛不拔也只是故意气他而已。至于莫愁和铁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已经不错,身上自然是没钱,能一路找到中元来而没讨饭,还是全仗着莫愁那条发饰呢。杨一幸本来在东平有份俸禄,现在既然离开了,进项自然也就没有。要说吃饭,元文谨王府里自然不会缺了,可是花钱的地方并不只是吃饭啊。再说李越是元文谨的侍卫,文程北风铁骥莫愁杨一幸他们可不是,不能要求元文谨也养着他们。因此这一大家子虽然是住在元文谨王府里,花的用的可都是李越的俸禄。好在莫愁也曾在贫巷之中吃过苦,来中元的路上又是常常囊无一钱,很学会了精打细算,李越这两份俸禄,居然也足够养活这些人。李越其实也觉得总这么住在王府里不太合适。元丰赐他的那处府第离元文谨王府并不太远,理应大家搬过去。不过一搬过去,那宅子的保养修缮什么的就都要自己负担,这个物业费可不是小数。而且搬过去了,饭就不能再回王府来吃,到时候两份俸禄能不能养活这么多人,那就不一定了。当然他从南祁带出来的那些珠宝价值连城,但李越现在不想动用它们。谁知道在中元能呆多久呢?一旦要跑路的时候,他总得给大家备下盘缠吧?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安定下来的感觉。元文谨这个地方只不过是个暂时的栖身之处,除了小武,恐怕谁也没做长远之计。因此,北风要是开了这个往回带人的头,万一一发而不可收拾……好吧,北风应该也不是这么热心的人,至少目前再添上两个人住一段时间应该也还养得起。

  当然,李越这个时候根本没料到,北风给他带回来的是什么人……

  如意觉得北风这人,只怕是有点失心疯。

  不要以为疯子都是大喊大叫摔盆砸碗语无伦次的样子,他也见过文疯子。当年他刚进青楼,连清倌人都还没当上的时候,就是侍侯已经红起来的哥儿姐儿们,其中有一个,就是个文疯子。据说是爱上了一个书生,连数年的皮肉积蓄都给了他,结果人家一朝得中,就娶了房师之女过好日子去了。这哥儿被人丢在脑后,日思夜想的就想出疯症来了。其实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甚至接客都没问题,可是只要听人一说读书赶考什么的,那失心症立刻发作:先是言语离奇,接着眼光迷离,最后就又是唱又是舞的,不热闹一晚上不算完。其实就算是他又唱又舞,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那喉嗓那身段都可堪一看。问题是,他从来都是个绵软安静的性子,当年就是被老鸨打着学歌学舞,也没那么豪放过……

  鉴于以上经验,如意对于北风此人的正常程度,持谨慎意见。首先,哪儿有姓北的啊?还叫什么北风!问恩人姓氏吧?他说没有。好吧,如意自己不也是没名没姓只有个花名的么?虽然北风横看竖看也不是做那事的人,不过也就罢了。可是这位爷,自己哭着喊着向他求救的时候,他稳稳坐着好像耳朵聋了眼睛瞎了;等到自己以为他根本不会援手的时候,他偏又热心无比地帮他们求医问药,还要带他们去中元京城。你说,这不是有病么?你说感激他吧,他明明的见死不救,可是不感激他吧,没他,至少卫清平当时就能流血流死。

  最让如意大惑不解的是,北风怎么会认为他和卫清平是相爱之人,这位恩人的眼睛有毛病吧?他不扔下卫清平,只是因为卫清平说殿下没有死,要带他去找殿下。若是他自己知道殿下在哪里,他早扔下卫清平走了,谁会呆在一边看他挨刀子啊?可笑的是,这位北风大爷却固执地认为这就是所谓不离不弃,患难见真情!还有,卫清平伤得不轻,总得有人照顾,而且总不能麻烦救命恩人去照顾他吧?可是那位爷看他们的眼神就好似要捉奸在床似的。如意开始还试图跟他解释,但此人油盐不进,最后如意不得不把他划归疯子一类,心想他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吧!反正只要卫清平养好伤,他们就拔腿走人,至于这个疯子恩人,最好这辈子都别再碰见。

  卫清平的伤都是外伤,只是流血太多,身体虚弱了些,郎中看过,说是要好好卧床休息。不过他死也不肯耽搁时间,北风只好买了辆马车,载着两人往上霄城走。在北风看来,这一对儿当真是伉俪情深。如意端汤端水,喂饭喂药,虽然当着外人的面脸皮薄了些,没有嘘寒问暖地说几句肉麻话儿,但那小心劲儿,任谁看了都得会意一笑。只可惜这个李平伤得重了点,否则跟他上手打几场,再看看两人你侬我侬,这一路上该有多惬意!

  北风救人的地方离上霄城已经不太远,虽然马车要走得慢些,七八天,也到了京城了。卫清平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照如意的意思,既然能走了,就离这个疯子恩人越远越好。不过卫清平却不做如是之想。这个北风除了一厢情愿地非把两人送做堆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疯颠症状,相反此人行事老练,举手投足之间显示出扎实的功底,绝非普通人物。既是他自告奋勇要带两人去上霄城,说不定在上霄城中还有些关系势力。卫清平只是猜想李越应该就是那力毙白虎的侍卫,但在栾州却没找到人。后来打听到谨王的小公子去京城读书了,说不定李越做为侍卫跟着进京了,因此才往上霄城而来。没想到走到半路,终于被人盯上了。

  襄国侯在东平被刺的死讯,自然是卫清平放的烟幕弹。刺客是有的,不过不是东平的人,而是韩扬的人。这一手,卫清平倒是早防到了。城墙之上李越箭射韩扬,本来未必射得死,可是有他那一撞,把韩扬撞进了死地。这事当然没人怪他,因为他明摆着是在奋不顾身地去救主帅,至多也就是个弄巧成拙而已,因此韩凭虽然心中不忿,却拿不住他半点把柄。可是韩凭此人做事,还要什么凭证?他不是呆子,本来虽然怀疑却还不敢确定,可是后来回了京城,小皇帝为韩扬选子承嗣,却不承爵,嘴上说着追封什么的,韩氏族中却并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而且过了没几天,韩贵妃就因在中宫对皇后不敬,被下令闭门自省一月。本来韩氏兴盛,一是因着护国将军手握兵权,二就是因着有贵妃在后宫得宠有孕,现在两者都靠不住了。韩凭跟着韩扬官场沉浮十数年,怎么会看不出来?于是他愈发怀疑,韩扬之死根本就是卫清平与皇帝串通演的一场戏!就算那射箭之人不是皇帝的人,至少卫清平那一撞绝非好意!韩凭是想做就做的。他只是韩扬的侍卫,不在官中居职,自由自在,当下就纠合了十余名韩扬的亲卫,借着卫清平到东平送达国书的时候行刺他。一来是杀他为韩扬报仇,二来在东平国内下手,可以挑拨两国关系,给小皇帝找点乱子。因为卫清平早有防备,并且他本来已经打算好要死遁,因此将计就计,弄了个坠崖身亡,其实那尸骨是前来行刺的韩家侍卫的。于是南祁东平两国闹得天翻地覆,他却带着如意远走高飞了。只是他确实小看了韩家侍卫的本事。韩凭竟然靠着点蛛丝马迹硬是追了上来,以四对一,这次只能硬拼,卫清平杀了两个,自己也多处受伤,这才有了北风看见的一幕。卫清平也没想到半途会杀出北风这种人物来,若是他在上霄城有些关系,说不定找起人来还能得他助力呢。卫清平打的算盘其实很精刮,但他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北风竟然一直把他带到了他想找的人面前。

  马车在黄昏时分驶进谨王府,文程等人都在院子里等着呢。不是为等他们,而是明日又是假日,小武和李越要回来。北风从车辕上跳下来,一掀车帘:“下车吧。”院子里大家的目光一起射过来,都想看看北风究竟弄了两个什么人回来。

  如意刚刚从车里探出头,一眼就看见了莫田,脚下一个踩空,一头栽了下来。北风动作快,一只手把他拎了起来。如意脚下还没站稳就叫出声来:“田侍卫!”

  莫田也是吃惊不小:“如意公子?”

  如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田侍卫,你,你怎么在这里?殿下——”难道运气真会好到这种程度?

  莫田还没说话,大门外已经马蹄声急响,小武的声音兴奋地传来:“我快!”

  李越那是让着他跑在前面,叫他高兴一下罢了。眼看着到了大门口,也就收收马缰把速度放慢下来:“小心,别摔到了——”一句话没说完,目光已经掠到院子里的人,“你们怎么——如意!”

  如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殿下,殿下——”虽然脸上多了道伤疤,轮廓也瘦削了些,可是千真万确,还是他的殿下!

  李越一把接住了飞扑过来的人:“你怎么来了?”哦,敢情北风带回来的就是如意?那另一个是谁?如意有心上人了?

  这一连串的胡思乱想在看到马车掀起的帘子时全部自动消失,一个人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脸色苍白,但神情熟悉。李越还没来得及说话,杨一幸已经第一个冲上去,一拳打在那人小腹上:“卫清平,你也会落到老子手里!”

  李越眼看着卫清平一个踉跄,虽然没发出半点声音,脸色却突然又白了一层,心里一颤,几乎就想出声阻拦,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杨一幸这一拳力道不小。他恨卫清平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因为李越还完好无损地活着,也就再没起报复之心。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被北风带来,一腔恨意立刻就迸发出来,借着卫清平弯腰的姿势一提膝,又撞在卫清平胸口:“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殿下吧!”

  卫清平被他这一撞,只觉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勉强把涌上来的一口腥甜咽下去,他尽量平静地出声,却是意料之中的嘶哑:“我就是来找殿下的。”

  杨一幸怔了怔,怒极反笑:“你,行啊,你还有胆子来见殿下!”

  卫清平勉强直起身,抹了抹嘴角的一线红,缓缓道:“我来向殿下请罪。”对杨一幸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李越的。

  不过他这话宛如火上浇油,杨一幸眼睛都红了,毫不客气又是一拳上去:“请罪?你死十次也不够!”顺手揪住卫清平胸前衣襟,把他往后仰的身体硬是扯了回来,一把掼到李越面前,提脚踹在他膝弯里:“跪下!”

  扑通一声,卫清平双膝结结实实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眉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表情却仍是平静的,一双眼睛仍然看着李越。杨一幸气哼哼地道:“老大,怎么处置这混蛋?”

  李越搂着如意直直地站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清平的脸。他最不想看见的一张脸,可是一旦出现在眼前又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看。卫清平冷静的表情在他的盯视下渐渐崩溃,头终于垂了下去:“殿下,清平前来领罪。”

  “领罪?”李越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竭尽全力压下去的东西翻滚着涌上来,淹没了他。北山的血腥拼杀,触目所及,全是殷红之色,像无边无际的雾,在他的梦里挥之不去。每一次这血雾都会化为一滩鲜红,在鲜红里躺着的,是柳子丹双目紧闭,再无半点生气的脸。

  李越突然飞起一脚。如意惊骇地看着他一脚踢在清平肩上,踢得人摔出去三四步,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扔出去!”

  杨一幸怔了一下,随即过来就把人往外拖。卫清平咳呛着,双手死死扒着地面,十指在卵石上滑过,很快就带出了一条条血痕。拖到一半,他抓住了路边的树根,再不撒手。杨一幸用力拖了他两下,居然没拖动。莫田阴着脸走上来,一脚就对着他的手踩下去。一声闷哼,盖过了轻微的断裂之声,却没逃过李越的耳朵。如意只觉搂着他的手臂陡然一紧,几乎要把他的肩头都勒断,李越已经爆发地大吼:“叫你们拖出去,磨蹭什么!”

  杨一幸反应快,一记手刀劈在卫清平颈后,终于可以把人拖起来了:“老大,扔到哪去?”

  李越怒目而视:“我怎么知道,越远越好!”

  杨一幸应了一声,拖着人就出去了。当然他也不会真拖着人跑过半个城去扔掉,只是拖出后门,过了一条街,把人跟条死狗似的往路中间一甩就走了。明天早晨人来车往,踩死了拉倒。

  李越听着杨一幸出去,空着的手紧紧攥起了拳,勉强控制着自己道:“莫愁,给如意收拾个地方吧。”

  院子里的人四面散去,只剩下北风恍然大悟地来了一句:“原来你们不是——”换来了如意一对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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