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_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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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

  “皇爷爷今天夸我课业有长进。”小武低着头,马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马脖子上蹭,从眼角看着李越。

  李越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看着前面。难怪今天小武从元丰那里出来得这么晚,天现在已经黑透了。

  小武忍了很久,终于探过身去抓住李越的马缰:“你要生我气到什么时候?”

  李越拨开他的手,没言语。小武真急了,探着身子急切地道:“就为我带卫清——”

  “闭嘴!”李越低喝了一声。卫清平这名字,是能在大街上喊出来的吗?其实他不是为这事,主要是觉得小武这种草菅人命的阴狠劲儿该治治了,否则他现在年纪还小就这样不把人命当回事,等长大了,万一登了基没人能管束他的时候,还不得血流成河?

  小武也知道自己差点造次,声音连忙压低,:“若是……你若不愿见他,我让他走就是。”

  李越哼一声:“你愿意用谁就用谁,我管不着。”

  小武噎了个倒仰,半天没张开嘴,拼命眨巴眼,就是不知该说什么。李越憋了他十好几天了,现在看看差不多,冷冷给他个台阶下:“知道错了?”

  小武赶紧点头。

  “错在哪里?”

  “我不该带他回来。”

  “错!你带谁回来都是你自己的事。我问你,你为什么带他回来?”

  小武立刻噎住。说什么?说他本来要去暗算卫清平,结果反而被人家算计了?

  李越冷笑:“被他算计了吧?”

  小武耷拉着脑袋,李越补上一句:“活该!”

  小武愤怒地抬头,被李越迎面扔过来一句:“他招你惹你了?你要去算计他?”

  小武更加愤怒:“我是为你——”

  李越倏然探过身子,手已经按在他颈子上:“你曾在云州对我行刺,凭这个,我可以杀你十次!”

  小武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脑海里突然翻腾上那窒息的回忆,冰冷的河水……李越慢慢收回手:“小武,你记着,命,谁都只有一条,你珍惜自己的,也该尊重别人的。草菅人命这样的事,别跟柳子玉学。将来你如果做了皇帝,更该知道这万民都是你的万民,身为皇帝,该想怎么样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

  小武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道:“我对别人并没……”

  李越拍拍他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报仇。可是要杀他,我早就可以杀。”

  小武又愤怒起来:“你就是不舍得!他把你害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杀他?”

  李越盯他一眼:“你只知道杀?那我问你,他害我,可是毕竟没想要我死。你呢?你在云州城外可是想置我于死地。说起来,我是不是当时就该杀了你?”

  小武不吭声了。李越叹口气:“你啊,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明白。以后等你有了生杀大权的时候,记得无论下什么决定,三思而后行,记得我今天的话就行了。”

  小武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再说话。两人默默策马前行。天气已经到了春末夏初,极是温暖,虽然天色黑尽,行人还是不少。眼看着快到谨王府,街角边突然有人闪出来,声音轻细:“李越——”李越一低头,人家屋檐下的灯笼映着一张熟悉的脸——王皙阳!

  “怎么是你?”李越惊讶万分。这小子,真不省心,一国之君,就这么到处乱跑?

  “我——”王皙阳筋疲力尽地靠在李越的坐骑身上,几几乎要哭了出来,“北军,已经打到白关了!”

  “前几天确实有消息说北骁军进攻东平,不过你既然在皇宫,这事也算不了什么,我也就没告诉你。”文程用茶杯盖子轻轻撇着水面上的茶沫,轻描淡写,完全不顾王皙阳杀人的眼刀。

  李越在心里回想一下地图。东平与北骁交界之地是寂原,一片半草原半丘陵的地方,那是疆界。寂原,东平和北骁各占一半,后面就是东平的地盘冬陵,再后面是穆山,穆山与同山交界最险要之处才是白关。这样说来,北骁已经连下三关,攻占东平相当的领土了。

  “北骁怎么会在这时候进攻?”

  “你怀疑我说谎?”王皙阳几乎尖叫起来,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了。

  李越摆摆手:“你喊什么。”王皙阳胆子再大,不敢拿国之存亡开玩笑,而且他面色憔悴血丝满眼,都不是装出来的,“我只是说,北骁选在这时候出兵,很不正常。”

  小武在旁边听着,忍不住问:“有什么不正常?春季出兵,天气不是很好么?”

  李越摇头:“北骁以畜牧为生,春季正是牲畜产仔之时,牧民应该忙得喘不过气来才对。何况经过一冬,马匹营养消耗不少,尚未补充完全,会影响骑兵战斗力。而且马上就到夏天,东平多山多树,既湿且热,又多蛇虫,北人亦不适应。真要发兵,理应选在秋高气爽,草黄马肥之时,绝不该在这个时候。”

  小武受教地点头,好学地追问:“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越沉吟一下,转头去看文程:“北骁国内有什么变故吗?”

  文程到这时候才笑了笑,仍然慢条斯理:“不错。北骁老王突然重病了。”

  李越紧钉着问:“北骁领兵的主帅是谁?”

  文程笑容更深:“大王子铁骅,还有传言早夭的六王子,铁骊。”

  “果然有铁骊。不过,铁骅是大王子,为什么也来跟他出征?”

  文程轻轻笑笑:“铁骅是大王子不假,也是正王妃所出,可惜近些年他太跋扈,连他爹也有点看不过去了。老王前些年生过一场病,病中这位大王子就有点沉不住气,对老王态度也不够恭敬。谁知老王硬是挺过来了,自然也就不太待见这位大王子。后来老王纳了个侧妃,年轻美貌,十分得宠,于是二王子和三王子联合起来,又讨好了这位庶母,在老王面前十分得势。所以这位大王子的地位,如今已经远不如前啦。”

  小武听得云里雾里,插嘴道:“可是这跟大王子来领兵有什么关系?他是想来打仗立军功,好在老王面前再得势么?”

  文程揉一把他的头发,笑道:“孺子可教也。不错。北骁不立储,皇帝百年之后这位置,强者居之。现在这两派势力相当,大王子虽是长子,可也无甚优势,若是能攻下东平,军功卓著,那就无人可比。所以这两派如今都在赌呢。二王子赌老王活不了多久,所以他得守在老王身边,多几分老王亲口传位的把握。而大王子赌老王能挺到他凯旋而归,因此来打仗积攒军功。就是这样。”

  王皙阳在旁边听着这几人闲闲的讨论,头顶冒火。自来军情如火急,他从东平出来的时候北军已经攻下穆山直往白关而来,现在这又十好几天了,还不知情况如何。虽然白关地势险峻,否则他也不敢贸然离开,但军无定势,就是再险的关卡,也不是万无一失。他是打着前线督战的名头悄悄跑出来的,按说他现在应该是在白关。虽然有洛无风在那里支持,但皇上总不露面也会让人怀疑从而动摇军心,因此他现在的每时每刻都是至关重要,哪里能容得慢慢讨论?可是他如今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又岂容得他来挑三捡四?于是只能眼巴巴看着李越。

  小武在柳子玉手下受的是死士训练,还从没接触过这种对军情动向的分析,听得津津有味,道:“那现在怎么办?”

  文程瞥一眼王皙阳,嗤笑一声:“有什么怎么办的?人家打的是东平,又不是中元,关你什么事?”

  王皙阳脸色顿时变了,只看着李越。李越撑着头想了想,站起来一把抄起王皙阳:“你跑了不少路吧?进来我先给你看看伤。”王皙阳走路的姿势别扭着呢,他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准是快马加鞭过来的,腿和屁股又磨破了呗。这种地方,让别人给他上药那他肯定是死也不肯,而且有些话,也不好当着文程的面说。文程明显是摆着隔岸观火的态度,而王皙阳千里迢迢过来肯定是来求助的,再让这两人呆在一块,说不定就得打起来。

  一进屋子,王皙阳就一把抓住了李越的手:“襄国侯不是我派人刺杀的!”

  李越叹口气,叫人送温水和伤药进来:“我知道,是韩扬的人干的。卫清平也没死,就在这里呢。”

  王皙阳怔了怔,陡然之间怒火冲天:“他没死?他,他这是在演戏吧?好,好,枉我还在全东平的搜索刺客,原来他……”

  李越看他一眼:“行了,别跳了,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王皙阳硬生生把怒火咽下去,重新提起自己此来的目的:“殿下,东平现在无力用兵,南祁又借口东平涉嫌行刺襄国侯,虽然结盟,仍然不肯出兵相助。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

  李越揉了揉太阳穴,把他拉过来按到床上:“行了,军情再急,也急不过这一时,我先看看你的伤。你跟我说说,现在白关是怎么个情况?你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王皙阳苦笑道:“我根本没到白关去。北军来得太快,寂原易攻难守,一日之内就被拿下;冬陵城小,也是三日城破;穆山还算好,倚着地势守了十日,总算挫了挫北军的锐气。这些都是从军报上看的,至于白关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

  李越皱皱眉:“你怎么也是皇帝,就这么跑出来了?”

  王皙阳眼泪几乎冲出来:“我还不是怕你以为卫清平是我……”

  李越摇了摇头,掀起他衣裳下摆。裤子已经被血沾在了皮肤上,轻轻一动王皙阳就倒吸冷气。李越狠狠心,一把扯了下来,痛得王皙阳差点跳起来,又被李越按了下去。王皙阳趴在他腿上,竭力扭头看他:“殿下,你,你会帮我吧?”

  李越苦笑一下:“你想让我怎么帮?”

  王皙阳怔了怔。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怎么考虑过。事实上他看过军报,知道东平独力难支,立刻就奔来中元找李越。在他心里,似乎只要找到了李越,就是天大的事情也不用怕了。李越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叹了口气,给他清洗上药:“你不是根本没有想过这事吧?还是,打算让我再去刺杀北骁主帅?”

  王皙阳怔怔趴着,直到李越轻轻在他背上拍一下:“行了,把裤子先穿上吧,一会我去给你找身衣裳换换。”

  王皙阳突然翻身起来:“不用了,我得回去。”

  李越一把拉住他:“回哪去?”

  王皙阳抹了把泪:“回东平,去白关。就算无能为力,我也得回去拼死一战。”

  李越哭笑不得:“几天不见,你脾气见长啊。就你伤成这样,能回得去?”

  王皙阳昂头道:“回不去也得回。我不像有些人命好,就算一无所有,仍然有人收留。我是一国之君,断不能眼看着我的百姓沦为亡国之奴!从前我是怎么做的,以后也会怎么做!”

  李越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嗯,不错,有点一国之君的样子了。不过,如果拼死一战真能有效,你也就不用来找我了吧?”

  王皙阳愤怒地瞪他:“你到底要怎么样?”

  李越悠然坐下,拍拍床边:“过来,求人是你这种求法么?”

  王皙阳咬着牙大步走到床边,一坐下去就跳了起来,好容易才忍住了一声哎哟。李越哈哈大笑,把被子拖过来给他垫上:“坐下,听我说。”

  王皙阳别别扭扭坐下,眼巴巴看着李越。李越顺手抹抹他尘灰满面的脸:“我多少也猜到你的想法,是希望栾州谨王的兵马能绕道包抄北军后方,前后夹攻,是不是?”

  王皙阳点点头。他过来找李越,确实是抱着这个想法。可是现在听李越这个口气,这一条路竟然是行不通的。

  李越看他失望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地笑笑:“那是谨王的兵马,不是我的。而且栾州那些兵马不说不堪一用也差不多,怎么能对付北军的精锐?”

  王皙阳想了想,轻声道:“如果北骁真是因为争位前来攻打我东平,带来的必然也不会是全部精锐,北骁二王子三王子必然也要留人手在国中,预备万一不成,也有个后手。”

  李越摇头:“你想的不错,可是栾州兵马动一动,中元皇帝都会知道,谨王敢不敢做这个主?他若是要动兵马,得有好处,到时候中元皇帝问起来也有的说。你能给他什么好处?”

  王皙阳毫不犹豫:“金银财宝,我举倾国之力,也弄来给他。只要他立刻出兵。”

  李越摇头:“就是这个立刻出兵,谨王做不到。他不敢做这个主。”

  王皙阳急道:“那怎么办?军情如火急,再等上几天,我东平就完了。”

  李越笑笑:“你觉得白关能守多久?”

  王皙阳掐指算算:“至少能守二十日。可是我现在出来已经十几日了。”

  “白关后面,还有什么可据险而守的关卡?”

  王皙阳不敢置信:“白关后面?白关一破,东平的边界就等于被彻底攻破了!”

  “不对吧,你东平自穆山起便是山势连绵,纵然没有白关这样的险关,也不是康庄大道,能让北军一奔到底吧?”

  王皙阳茫然不解:“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越在他头上推了一把,“拖啊!北骁不是因为老王重病,要争军功才来攻打你们的吗?他们想速战速决,你们就要拖。拖到老王归了天,谁还有心思打仗?”

  王皙阳刚刚松开眉头,立刻又叫了起来:“可是这样拖下去,北骁军队所到之处,百姓倒楣了啊!”

  李越用复杂的目光看看他,轻轻摸摸他瘦了一圈的小脸蛋:“你是个好皇帝。不过,我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能做的,至多不过是跟你一起过去,看看能不能派上点用场。”

  王皙阳呆呆看他一会,终于笑了开来。虽然是瘦得没几两肉了,脸上那小小的酒窝倒还没瘦没有了。李越掐掐他的脸,正想说话,门外莫田的声音响起来:“爷,二皇子送了个帖子来,请你晚上去花月楼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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