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猎结束_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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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猎结束

  冬猎队的五百军士在宿地后的平地上集合,加上带来的猎物,花花绿绿站了一大片。杨一幸和齐帜站在最前面,每人手中果然都各拖了一头硕大的灰狼,只是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之色。毕竟在摄政王单人独力猎到的黑熊面前,一头狼也就算不得什么。那些拿着雉鸡兔子的军士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把手中的可怜猎物扔了才好。

  李越吊着胳臂出来,先问:“可有人不曾猎到野兽?”

  没人应声,不管是雉鸡兔子,好歹是人人都有东西可交差。李越点了点头:“所猎野兽依次过磅,单只重量在三十斤以下的有多少人?”

  其实用不着过磅,谁抓到的猎物自己还没数吗?当下就有近百人低着头站了出来,心里也明白自己大约是要被淘汰掉了。这一个单只重量,就把那些拿着雉鸡兔子等小动物的人都卡了下去。

  李越看看杨一幸和齐帜两人,不由一笑:“你们两人倒是不相上下。”两人所拖的灰狼体形重量都在伯仲之间,只是齐帜那一头皮毛完整,是被生生勒毙的,杨一幸手中那一头的脑袋却被石头砸了个稀巴烂,简直不复狼形。李越看了看,笑道:“杨将军,要论过日子,你恐怕就差齐侍卫一筹了。”

  杨一幸和齐帜凡事都要争个高下,听了自然不服气,马上道:“请殿下明示。”

  李越指着两头狼笑道:“你看,齐侍卫猎的这一头皮毛完整,扒下狼皮来也能卖个好价钱,你这一头连脑袋都砸烂了,恐怕就不如他这一头值钱了。”

  杨一幸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是孤身一人,并无家室,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军中自有饷银,他既有官阶,又是陆韬的副将,从来不需考虑衣食之事,自然想不到这上面。齐帜却与他不同,家中尚有父母姊妹,仅靠一份侍卫的饷银养家。表面上在内宫当值风光无比,实际却过得十分窘迫。平素都是精打细算,恨不得一个铜钱能掰作两半来花,这般大的一头狼,狼皮值得不少银子,自然不舍得弄坏。

  李越目光巡视一周,只见卫清平站在一边,手中却并没有什么猎物,不由道:“你的猎物呢?”

  卫清平一侧身,露出身后一个铁笼,只见笼子里关着一对白狐,四只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居然是活生生的。连李越都愣了愣,忍不住问:“这是怎么猎到的?”猎到狐狸没什么了不起,但猎到活的狐狸就不容易了,更何况还是两只。

  卫清平微微一笑:“用马缰作绳套,套住的。”他说的虽然简单,但狐狸本是狡猾之物,这密林之中,纵马又大是不易,远不如狐狸来得灵活,要想套住这一对狐狸,其中困难可想而知,并不比杨一幸和齐帜徒手杀狼来得容易。众人面上不由都露出佩服之色,只有齐帜轻轻哼了一声,低声道:“投机取巧。”

  杨一幸在旁听到,不满道:“什么叫做投机取巧?有本事你也去套两只活的狐狸来!”

  齐帜毫不客气道:“套两只狐狸的确不易,如果是你杨将军套到,齐某心服口服。但若是他,齐某只能说他投机取巧。”

  杨一幸奇怪道:“你这是什么话?”

  齐帜冷笑道:“杨将军有徒手猎狼之能,若是再能生擒双狐,齐某自叹不如。但这位卫兄弟自入谷以来,凡以力胜之项目,他从未有什么出色表现。此次冬猎他套得双狐,虽然是难得之事,但这只因他力不能胜凶猛野物,齐某自然不服!”他武艺出色,眼光也是尖锐得很,卫清平以仅次于他和杨一幸的成绩得入山谷,早就被他当做对手盯上,日日相处,自然看得出卫清平的弱项,此时见他以一对活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尽出风头,心里极不服气,当下就说了出来。

  李越眉头一皱,正在想是不是要干涉,卫清平已经淡淡笑道:“齐侍卫好眼力,若论蛮力,卫某确实不是齐侍卫的对手。不过既生而为人,若是空有一身蛮力,便与畜牲无异。若殿下要的只是力大如牛之人,又何必提出十项考验要我们通过?”

  这话有理有据,放着摄政王在旁边,齐帜又怎能质疑这十项考核?可是卫清平语气虽平和,话里却暗藏着骨头,齐帜少年气盛,又是有心借此途径进身,眼里岂能揉下砂子,冷笑一声便道:“卫兄弟既这般说,齐某倒要讨教一二,看看卫兄弟用什么办法能胜得了我这空有一身蛮力之人?”

  李越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卫清平话似平和,眼中却是隐有怒气,还没来得及阻拦,卫清平已经冷冷道:“承蒙齐侍卫看得起,卫某岂敢推辞,就请齐侍卫划出道儿来,卫某一概接着便是。”

  齐帜大声道:“好,大家都在这里——”话未说完,李越已经打断他的话:“够了!你们两个竟然在这里吵闹不休,眼中还有本王吗?”

  齐帜冷笑一声,转过头去瞥了卫清平一眼,那表情分明是说,既然殿下出面干涉,就放你一马。卫清平双眉一扬,正要开口,李越已经抢先道:“今日猎得的野兽就归个人所有,凡方才站出来之人,回京城后直接到兵部报道,本王另有事情安排给你们。其他人回京后休假三日,仍到山谷中集合!现在各回营地。卫平跟本王来!”

  齐帜冷哼一声,拖起自己的猎物走了。卫清平沉默地提起铁笼跟着李越走进帐子。李越皱眉道:“你逞什么强?手臂刚刚才好,你想跟齐帜比什么?”

  卫清平冷冷道:“其实殿下何必拦阻,在这里无非是比赛射猎,就算是比猎熊,我也未必就输给他!”

  李越叹口气道:“你体力上不如他,这是事实,何必治一时之气?”

  卫清平嘴唇微微颤动,良久才一字字道:“若是当年,我岂容他在我面前挑衅!”

  李越听得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半晌才道:“等回到京城,药也该凑齐了。等你调养好了身体,要跟他比什么不行?”

  卫清平默然片刻,道:“殿下其实不需如此。清平知道,即使再悉心调养,也不可能恢复如初。殿下的恩德,清平杀身难报,只怕将来会让殿下失望。”

  李越失笑道:“失望什么?难道我还指望着你将来真的报什么恩?来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把戏?再说了,你自己说过的,要做就做最好的,身体不恢复,怎么做最好的?”

  卫清平抬头看了他一会,缓缓道:“殿下,清平曾听说,结仇施恩都不可太过。结仇太过,不留余地,将来便无可解之理。施恩太过,无以为报,所谓大恩不言谢,若是大恩不能报,那便,只有不报了。”

  李越虽然天天跟柳子丹在一起,对那些文绉绉的话理解力提高了不少,但清平这样一连串的说出来,不比写在纸上可以反复端详细细琢磨,只听什么结仇施恩,又是什么大恩报不报的,前面还没完全听清楚,后面已经过去了,真是个半懂不懂,只听得出卫清平的意思是怕将来还不完这样的恩惠。他本来不是个施恩图报的人,何况给清平配药花的都是摄政王的钱,分明是慷他人之慨,不费自己什么力气,更不愿意让卫清平为这种事背上报恩的包袱,就是自己,也不免受之有愧。当下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你不用整天把什么报恩的话挂在嘴边上,我也不爱听。你要是觉得有恩不报自己过不去,等你养好了身体,能报多少就报多少行不行?这又不是买菜买肉,我难道能跟你拿着秤来细细的算吗?不过你与齐帜之间不得再有冲突。齐帜虽然傲气,但你们既然都通过了这一轮淘汰,将来就得共事,我需要的,是你们这个团体,如果内部先有了矛盾,将来怎么协同行动?我知道你心气高,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硬碰硬不是他的对手,这是事实,与其现在败在他手下,不如将来慢慢折服他。这个道理,你难道都不懂?”

  卫清平目光微微黯然,道:“殿下教训得是。不过,若是从前,清平绝不会与他计较,现在却是咽不下这口气。从前以为自己有容人之量,还不免沾沾自喜,现在看来,当时不过是居高临下罢了,现下身在低处,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胸襟开阔之人,当真是可悲可笑。”

  李越皱眉道:“你又钻牛角尖了。得意的时候不骄人,这已经很难得了。谁没个低落的时候?位置不同,心境自然也不一样,这有什么稀罕?真能做到万事不动心的,那就不是人了。你觉得自己现在看得清楚?其实不过是情绪低落过了头,就开始过份苛责自己,都不是平常心。你回去平心静气好好想想,转过弯来,自然就明白了。”

  清平想了一想,抬头微微一笑:“殿下是在安慰清平吧?”虽如此说,神情已经轻松了许多。李越看着也高兴,笑道:“我说的可是至理明言,只有事实最有说服力,你自己心里想想对不对吧。”

  清平微笑不语。他在李越府里调养了二十天,虽然晒黑的肤色不曾褪去,但脸庞已经不复前些日子的瘦削,微笑之时别有一种淡泊清雅的感觉。李越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说:“山谷里终究是没法调养,我看,回京城以后你还是住到我那里吧。”

  清平微微蹙眉,道:“只怕会有人说闲话。”

  李越摇摇头:“你说齐帜?”

  清平也摇头:“齐侍卫虽然心高气傲,但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我是怕有人借机传殿下的闲言碎语,何况……”

  李越笑起来:“你还怕我被人说闲话?行了,就这么定了吧。”

  清平似乎还想说话,帐门一掀,柳子丹端着药走了进来,道:“殿下该服药了。”

  李越也觉得身上有点发冷,看样子是烧起来了,于是接过药来。柳子丹瞥了清平一眼,徐徐道:“卫公子若没什么事,让殿下先休息吧。”

  李越正喝着药,听了连忙抬头道:“子丹,是我——”话犹未了,清平已经躬身道:“属下告退,请殿下好好休养。”退出去了。

  李越摇头叹道:“子丹,我只是骨折,御医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什么,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的。”

  柳子丹也不言语,过来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自顾自去铺毡展被,弄好了,回头看一眼李越。李越苦笑,放下药碗乖乖钻进被窝。柳子丹跟着宽衣解带,也躺了进来,静静依着他。李越其实已经疲惫不堪,刚才有事情做还没觉得怎样,这会一躺下,立刻觉得浑身酸疼,帐子里虽然燃着火盆,也不觉暖和,只是身边柳子丹的身体十分温暖,立刻就靠了上去,将他搂在怀里。

  柳子丹让他抱着,轻声道:“殿下觉得怎么样?”

  李越抱着他觉得暖和多了:“好多了,你身上真暖和。”

  柳子丹淡淡一笑:“殿下是在发热,还要硬撑着。”

  李越闭着眼睛笑:“刚刚不是要解决那些人的事嘛。说起来这五百人还真不错,我本想借这次冬猎淘汰二百人,现在看来比我想的还要好,只淘汰了不到一百人。”

  柳子丹对这些东西本来没兴趣,但看李越似乎喜欢,也就顺着说下去:“那这淘汰下来的百人,殿下怎么办,还让他们各回各处?”

  李越摇头:“不。这百余人也是好手,我打算提拔他们,用他们学到的东西去给我训练腾龙伏虎军。腾龙伏虎军虽然被陆韬训练得不错,但还有很多缺陷,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柳子丹道:“那这挑出来的四百人,殿下是要用来做什么?”

  李越道:“做我的亲军。”

  柳子丹奇怪道:“亲军?是跟随殿下的军队?”五国历史上除了皇帝之外,没有人能拥有军队,所以亲军这个词柳子丹还真没听说过。

  李越想了想:“与军队不太一样,就说是侍卫也行。”

  柳子丹沉吟道:“可是四百侍卫……这人数也太过庞大。南祁祖制亲王才只能有二十名侍卫,你府里侍卫有三四十人,已经是大大逾制了,要是再加四百人,只怕朝中有人会说话。”

  李越笑道:“周凤城都被我发到岭州去了,谁敢说话?”

  柳子丹道:“你以为只有周凤城直言敢谏?我在南祁这几年,别的不知,可知道礼部侍郎方英当年才是真正的诤臣,只是如今年纪长了,这直言进谏的事才让给了他的门生周凤城的。你把周凤城发到岭州去,他没给你上折子,恐怕还是因为周凤城是他的门生,需要避嫌的缘故。你要是一下子多了四百侍卫,看他不上折子参你才怪!”

  李越笑道:“好一个强项令!难怪能养出方苹那样的女儿。”

  柳子丹更加奇怪道:“又胡说了,难道你见过他的女儿?”

  李越道:“当然见过。”把方苹当日大街上自撞马车之事简单讲了讲,柳子丹也不由动容:“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嗯,其实她说的不错,若是她做了皇后,倒是对你最有利的。”

  李越点头道:“是啊,所以我也准备支持她。不过总要让人说不出话来才是。”

  柳子丹轻笑道:“此次冬猎不就是个机会?皇上遇险,全因韩子凤怂恿皇上纵马所致,可见此女野性未驯,全无皇后母仪天下的贤淑风范,若非她是武威将军的侄女,就是终身不得入宫也不为过。”

  李越药劲儿已经上来,头也有点昏沉,迷迷糊糊地笑道:“这个罪名真不错。不过太后虽然心疼皇上,可也舍不得不让韩子凤入宫。再说就算没了她,还有个高怜。其实真论本人的人才,高怜才是方苹最有力的对手,韩子凤还是个孩子呢,也真野得厉害。要想让方苹做皇后做得顺利,还得有个机会让她把高怜也比下去,还得比得朝中官员都服帖才行。”

  柳子丹看他眼睛也睁不开,柔声道:“行了,你快睡吧,别再说了。”

  李越头靠在他肩上,昏昏沉沉地道:“侍卫的事我也想过了,南祁历史上没有摄政王,也就没有什么祖制好借鉴。再说我这次好歹是救了皇上的命,那射熊的一箭又是北骁人的箭,很可以拿来做做文章。就是四百名侍卫到时候住哪里是个问题,也不能人人都像清平一样住在府里,咱们府里也没那么大地方不是?”

  柳子丹微微一震,道:“卫公子还要回府?”

  李越迷糊着道:“嗯,他的身体要好好调养,住在外面不方便。”

  柳子丹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幼时在宫中,虽然父皇宠爱,但我母亲深知独宠招祸的道理,处处要我容让。那时候父皇有什么好东西赏给我,只要皇兄们说要,我都会让出一半去。”

  李越头脑已经有些昏沉,含糊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开心的事不要再去想它了。”

  柳子丹轻轻摇头,道:“后来父皇送了个人给我伴读,是朝中大臣的幼子,年龄与我相仿,人也极伶俐,和我极是投缘……”他看着李越的脸,轻轻道,“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年龄愈长,就愈想与三皇兄接近,只因他觉得三皇兄是中宫所出,将来必能继承大统。我发现了之后,就禀告父皇,将他直接送到了三皇兄宫中,以后我再见他,也再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你可知道是为何?”

  李越已经快坠入梦乡,顺口道:“为什么?”

  柳子丹怔怔道:“只因从前那些东西,我都没放在心上,无论是谁想分一杯羹,我都不在乎。唯有这个伴读,是我最珍视的伙伴,无论谁也不能分一半去。我对他是真心实意,倘若他只是半心半意,那我宁可不要。”他轻轻说完,只听李越呼吸悠长,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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