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饮 2_池中烟雨h池衷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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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饮 2

  午后三点,对灵能者而言是挺微妙的时间。

  它处在子午运行的紊乱时刻,最该静下心来闭目养神。

  每逢此时,对周遭气场变化敏感的夏羽寒,大多选择躲在神裔馆阵法内。

  说实话,下午第二堂,不只凡人同学无心学习,连老师都被教室内倦怠昏沉的气息所感染,教学也欲振乏力了。

  但汪浩偏偏约她们这个时间点见面?

  夏羽寒放下已经失去冰凉的饮料,以手微掩小嘴,偷偷打了半个呵欠,忽然感受到白心琪投射过来的不友善眼神,她便抬眼看了过去,回问:

  “怎么了?”

  “没有啊,就觉得你饮料喝太慢了,是不是嫌弃学姊的心意啊?”

  白心琪的话颇有针对性,但夏羽寒淡淡瞟了她第二眼,便低垂眼帘,迳自闭目,连搭理都懒了。

  现场也还没有其他观众,白心琪这话到底想讲给谁听呢?无聊。

  夏羽寒只感觉莫名其妙。

  但白心琪心里更是暗自恼火,夏羽寒根本不理会她的挑衅,坚持不在“谁的喝速比较快”上头一较高下。

  斗争嘛,本来就是要看到战败的那一方灰头土脸、跪地求饶,斗争才有趣味。但对手完全没有正在参与比赛、论输赢的意识,反倒突显白心琪自己的确很无聊。

  真可恶,越想越生气!

  白心琪之所以处心积虑想制造冲突,就是因为校外教学那时,她实在搞得太丢脸了。

  她就只是睡了一觉,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被一堆人团团包围,警察、搜救队、巡山员,所有人的表情都怒火中烧。

  两名员警一左一右挟著白心琪的腋下,强行把她架下山,一副逮住现行犯的模样────你为什么在这里?!

  好问题,穿著睡衣的白心琪也答不上来,她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当时她的意识很散乱,一返家,仙官修玉就立刻帮忙处理。

  修玉弄了半天,又让白心琪去庙里给神婆收惊,无形有形双管齐下,白心琪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好在神裔馆无人在现场目睹这个窘境,却因白心慧以为抓到夏羽寒的小辫子,可以藉著【夏羽寒恶意陷害白心琪】这个罪名扳倒她,所以白心慧迫不及待,到处宣传自家妹妹有多凄惨多狼狈,想用卖惨来博取舆论支持─────

  这不仅激怒了夏羽寒的妈妈冲来学校问老师,还顺势导致白心琪的地位一落千丈。

  现在全社......不,全校几乎都耳闻了那晚关于魔神仔出没的故事。

  而白心琪的惨状也传得人尽皆知,还越传越离谱。

  原本被找到时身上还有睡衣的白心琪,被传为赤身裸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传成不仅裸奔、还吃粪饮尿,故事内容越来越荒诞,也越来越猎奇。

  凡人同学们看著白心琪的眼神,似乎都参杂好奇与异样,却又没人想直接问白心琪屎尿是什么滋味───

  没有人问,白心琪就无从解释,这是最糟糕的。

  若要让她自己到处主动提出:“欸你们误会了,我没有吃屎喝尿啦。”这种开场白也尬到不行,怎么想都无解。

  虽然这一切,都是白心慧想靠卖惨扳倒夏羽寒而造成的负效应,但白心琪也不考虑那么多,总之一切霉事都是夏羽寒害的────

  当今之计,就是尽快重新立威!

  所以白心琪急于制造冲突,在冲突事件中胜过夏羽寒。

  只要让大家清楚看到夏羽寒比她更不济,这样被鄙视的角色就换人当了,对吧!

  白心琪就打著这样的如意算盘,摩拳擦掌,准备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重新扳回一城。没想到,原本坐在她旁边的夏羽寒,却站了起来,直接逃离战场。

  呃?

  夏羽寒等得无聊,眼角馀光四处游移,观察周边的自然生态。

  忽然,她发现矮树丛中,有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满园青绿之中,莫名炸出了几许可疑的白毛,随风乱飘,飘到夏羽寒的裙摆边。

  而树丛上方,还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晃来晃去。

  那是什么?

  白心琪沉醉于内心戏小剧场,夏羽寒也不想跟她尬聊,野生小动物有趣多了。

  夏羽寒便走下礼堂门口的阶梯,蹑手蹑脚的靠近矮树丛,试著对那双骨碌碌的灵动大眼伸出手。

  果然,草丛堆里抖动了一下,一大团白毛球蹦了出来。

  那是一只毛非常非常长的兔子。

  它的毛海蓬松成一大颗圆滚滚的球,几乎看不出兔型,就像巨大的雪白棉花糖一样。

  “咦!猫猫兔?”

  这是里世界的新访客!夏羽寒从来没在校内看过它!

  夏羽寒忍不住蹲下来,伸手抚摸,享受著毛茸茸的触感。

  她摸著摸著,一边怀疑起来:

  冥素四维阵最近非常不稳,血河总是不定时出现,那气味吸引了不少平素少见的妖物过来觅食。

  这只猫猫兔,该不会也是被血泉吸引过来的吧?

  “欸,猫猫兔,你可别过去血泉那边,不然你会被五尾猫妖咬喔。说不定水母叶峰也会打你。”

  白色的巨大毛团抖了抖,垂下耳朵拨弄自己的毛,快速把眼睛和鼻子都埋入长毛里。

  努力假装自己不会被看见。

  一个掩耳盗铃的动作。

  “不是,你这样藏没有用啦。哎。”夏羽寒笑了出来。

  夏羽寒拂开盖住眼睛的兔毛,却不确定它听不听得懂,她正想把猫猫兔抱起来,忽然白心琪一个箭步冲过来,用力跺脚顿地,同时大喝一声:

  “何方妖物─────!”

  猫猫兔立刻从夏羽寒的臂弯滚落,迈开埋藏在长毛下的短腿,蹒跚的往前跑。

  但它的腿实在太短了,跑起来不怎么快,就像一颗雪白大毛球在地面滑动。

  白心琪看到有机可乘,迅速抽出修玉给的法器.彩霞斧。

  啊哈!好机会!柿子就要挑软得吃!

  这种跑得慢、又怕人的小妖兽最好打了,此刻不立威,更待何时?

  白心琪赶紧冲上前去,高举彩霞斧,就要往滚动的白色毛团劈落─────

  忽然,数道漆黑的影子从围墙边飙飞而下,夹带著浓重的阴气,朝白心琪的胸口撞去,强行打断她的攻势。

  白心琪这一斧便打偏了,挥棒落空,她按著自己的胸口,惊惶的张望四周。

  十多名黑衣鬼灵,把白心琪和夏羽寒两人团团包围。

  连夏羽寒都吓了一跳。

  就在那一瞬间,夏羽寒便迅速察觉:

  眼前这些包围她们的鬼灵,跟聚在血河旁边觅食的游魂完全不同档次。

  这群黑衣鬼已经游荡人间许久,深具修行,几乎要成鬼仙。

  从刚刚无视白心琪手上的仙斧,敢直接撞上去的大胆行径便可得知,这群黑衣蒙面鬼战斗经验不低,可能习于结夥出击,根本没把一般通灵人放眼里。

  对此等灵体来说,血河所提供的能量就太污浊了,对他们毫无吸引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像猫妖毛毛也不想碰血河,而是把血河视为陷阱,伺机等待美食出现。

  他们是更高端的猎食者。

  这群忽然冒出来的黑衣鬼,口气果然很不客气:

  “哼哼,这等修行也敢抢老子的猎物?”

  “那只兔挺肥的,我们正想抓来烤呢!小娘们冲出来捣乱什么!?”

  “小乩身,拿把仙斧想吓唬谁呀?”

  “唉呦,竟然还是天枢宫封的官儿,啧啧,小爷可不怕你,放马过来啊。”

  黑衣鬼灵有十来名,你一言我一语,围著她们嘲笑挑衅,似乎意在逼她们出手。

  虽然对方针对白心琪,但无辜的夏羽寒也被困在中间,她踌躇著该不该认真应战。

  如果用了彼岸花,那就是在白心琪面前再现一次那禁忌的艳红。

  而在白心琪面前,就等于在谍目的天网之下。

  夏羽寒按剑犹豫,但白心琪已经按捺不住,她再度举起彩霞斧,胡乱朝前方乱砍,想要直接突围。

  眼看白心琪气势汹汹的挥斧冲来,夏羽寒赶紧往后闪开,避免被心琪误伤。

  白心琪简直比敌人还可怕。

  黑衣鬼灵群挪腾灵巧,展现了灵体独有的优势,他们足尖点地,跃到树干上变换方向,后足再度一蹬,更大的冲力朝白心琪的后背狠狠一推。

  白心琪感觉后心一阵阴气骤然压下,不由得感到恐惧,往旁边踉呛,几乎要扑到夏羽寒的怀里。

  夏羽寒不得不伸手扶她,免得又被扣上“袖手旁观”的罪名。

  但她的手还没碰到白心琪前,另一只黑衣鬼灵的攻势又急转而来。

  黑影从夏羽寒的玉臂擦过,一脚踹向白心琪的肩窝。

  硬生生把白心琪仆街的方向转向了。

  夏羽寒本来要援助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白心琪已经跌倒在一旁。

  没接到,相当尴尬。

  有鉴于谍目可能正在运作,夏羽寒一心想演出不袖手旁观的样子,结果还是呈现袖手旁观的不敬业场景。

  夏羽寒有点懵了。

  这群黑衣鬼灵似乎在阻止夏羽寒帮助白心琪?又像是避免白心琪沾上夏羽寒?

  “你们──────!有种就别跑!等我主神来!一定剥了你们的皮!!”白心琪揉著自己肩窝,羞愤叫阵。

  在混战之间,刚刚那只特大号毛团趁机滚远了。

  眼看猫猫兔安全脱险,夏羽寒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怕误伤可爱动物了!

  她赶紧再接再厉,继续做出很敬业的模样。

  夏羽寒抽出了七政君子。

  一瞬间,墨色剑身所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气,凛冽的笼罩周身。

  她当胸横剑,戒备著,一边施力把跌倒的白心琪拉起。

  “这群我们对付不了,你赶快请修玉大人来。”夏羽寒劝告。

  白心琪刚爬起来,便愤愤的甩开夏羽寒的手。

  丢脸、丢脸、太丢脸了!

  真可恨!为什么又是她跌倒!还要被夏羽寒好心搀扶!

  白心琪立刻迁怒:“你根本还没打,怎就说打不赢!一点骨气都没有!”

  “这很明显啊。我看你这样,就知道打不赢了。”夏羽寒淡淡的解释,语气像在分析投资风险:

  “你什么都没打到就跌倒了,我不想跌倒啊。而且如果我跌倒了,你有95%的机率不会主动扶我。”

  虽然夏羽寒每一句都是事实,但白心琪就是怒不可遏。

  “你......!就是因为你不帮打,所以我才会跌倒!”

  这话从逻辑上就出现根本错误。

  夏羽寒挑挑眉,她不想跟没逻辑的脑袋理论。

  理论,顾名思义要讲道理,但面对不讲道理的人,连理论都是白费工夫。

  夏羽寒睨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先招请修玉,再来跟我吵架比较好?”

  这提议倒是无懈可击,白心琪又陷入两难之中:

  如果她照做了,岂不是显得她没主意、只能听从夏羽寒的命令?

  但如果她不先招请修玉,又要白白被敌人打好几下......

  没等白心琪复杂的内心戏跑完,一道蛰伏已久的黑影倏地从树梢窜下,落在两人之间。

  啪!啪!啪!那黑影对白心琪的脸连甩了三巴掌。

  虽然鬼灵并非具现化,但那道黑影的力道却很凌厉,白心琪的左右脸颊立刻浮起肉眼可见的指印,一条一条的,带著紫青色的痕迹。

  只是跳过发红的阶段,直接变成淡淡的乌青,但疼痛却宛然若真。

  那三巴掌实在太痛,痛得超乎想像,白心琪也彻底吓呆了。

  她按著自己的脸,终于放声尖叫:

  “修玉大人!修玉大人快来救我─────!”

  夏羽寒秀眉微蹙,扬起剑锋直刺过去。

  但那黑影相当灵活,他斜身闪过夏羽寒的一剑之后,又同时往左右各出一招。

  这回很公平,他同时一脚踹中了心琪的头、一掌打在夏羽寒的胸前,不仅中断白心琪的嚎叫,又将两人往反方向猛推一记。

  没想到鬼灵的攻击力道可以这么强,那黑影的实力让夏羽寒和白心琪都吓到了。

  双双各自连连后退,两人之间就拉开距离了。

  夏羽寒按著自己胸口,先是一愣,真的恼火了。

  “变、变态!你这变态!”

  他刚刚用脚狠踹白心琪的头,却用手掌推了夏羽寒的胸?

  那一掌打在绵软上,夏羽寒感觉并不怎么疼,而且还被顺手摸了一把。

  他手指微微弯曲,推中带揉,顺著那柔美的弧度,以掌心包覆掂量了一下她的份量。

  他以小指靠在那丘陵起伏的外沿,不著痕迹的往上拨弄,又就像胸罩钢圈一样托起,以此作为施力处,往内一推─────就把夏羽寒推离了白心琪身边,推开了数丈。

  夏羽寒回想刚刚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愠怒的情绪才升起。

  变态!

  她回身挥剑,但那黑影火速下腰闪过,他又趁隙摸走了她悬在腰间的剑鞘。

  “有感觉了?”与夏羽寒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他低笑道:“赌你抓不到我。”

  “等等!别跑!你这死变态─────!”

  不管是不是挑衅,被盗走剑鞘的夏羽寒都非追不可了。

  但除了那只盗剑鬼以外,剩下的黑衣鬼灵仍致力戏耍白心琪。

  有人重击白心琪的手腕,打掉了她手中的彩霞斧。之后便是拉扯白心琪的头发恶作剧,非常看不起白心琪,他们等待白心琪再度捡起法器,然后再打掉。就这么重复著。

  也不太像真的想伤害白心琪?简直就像戏弄小孩一样。

  夏羽寒看著原地抱头、又哭又骂的白心琪,确定不会有大危险,便不想管了,她必须去抢回七政君子的剑鞘才行。

  她匆匆丢下一句:

  “没办法,我要先去追那只盗剑鬼。你撑住吧,叫修玉来就安全了。”

  盗剑鬼就倒挂在不远处的树梢。

  他双腿勾著树枝,半身垂下来,对夏羽寒吐舌头扮鬼脸:

  “这么关心别人啊?”

  坚持挑衅到底就是了。

  夏羽寒紧抿著唇,不愿跟变态斗嘴,她咬牙提剑冲上去。

  …

  夏羽寒从未看过那盗剑鬼的容貌,他半张脸都有被火烧过的疤痕,看起来形貌很骇人。

  那么具有特色的面孔,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忘。

  夏羽寒确定自己没见过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他有些熟悉,就连他在她耳边低语挑衅的那一瞬,都让她脸红心跳。

  而且七政君子是会认主的,它甚至能自行封剑,连认识墨剑前主人的苏莞静也拔不出来。

  但盗剑鬼却一招得手,无声无息的就从她身上摸走剑鞘?

  夏羽寒不会出元神,只好用肉身小跑步追,她越追,心里冒出的怀疑就越多。

  盗剑鬼飞得很快,校园内种了不少树木,一整排都是绿意,盗剑鬼就在连绵的林叶间穿梭。

  每当夏羽寒想停下来喘口气时,盗剑鬼也会停下来,甚至很有耐心的往前一棵树回跳,没话找话想找她聊天:

  “你会不会爬树?”

  “......”

  “你不会爬树,要怎么抓我啊?”

  “......”

  好问题,夏羽寒的确不知道要怎么把这混蛋弄下来。

  她只是先追著,不让七政君子的剑鞘离开自己视线而已,除此之外,她还想不出对策。

  夏羽寒身材娇小,不管是哪棵树,除了矮灌木以外,对她都一样困难。

  只有“很高”和“非常高”的差别,无论怎么跳跃挥手,她都打不到蹲在树顶的盗剑鬼。

  她只好气鼓鼓的抬头,狠狠瞪他。

  “你还是求我吧?说不定我愿意下来。”盗剑鬼嘻皮笑脸。

  “闭嘴!不要吵,我正在想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盗剑鬼仰头大笑,笑声方歇,又道:“小笨蛋,你让我教你出元神不就好了。”

  “我不需要你教!”

  一人一鬼越追越远,不知不觉已追出一大段距离,彻底离了白心琪的视野。

  盗剑鬼轻松的顺著树干慢慢滑下,刚好在夏羽寒举剑可以挥到的距离,夏羽寒也不客气了,她扭转纤腕,抬手就是一记直刺,想将他直接钉在树上。

  但盗剑鬼一侧身,闪过了夏羽寒的攻势,却轻盈的跃上剑脊,

  他以足尖在后头一点,七政君子的剑尖竟随他的动作微弯翘起,慢慢回卷。

  “看好了,你这把是软剑,变化极多,不要只会用直刺啊。”

  他的灵气透过剑身,传到她手握的剑柄之处。

  夏羽寒连忙运气抗衡,与他对峙,墨色剑身逐渐冒出红色的血丝,一寸一寸,像要从她的掌握中飞出。

  夏羽寒吓呆了,对方居然能反控七政君子?

  她赶紧以双手握住剑柄抓紧,但盗剑鬼已经从踏著七政君子的剑身,逼近至她眼前,又翻身腾跃到她背后。

  他凑在她发际边轻叹,笑得邪魅:

  “还猜不出我是谁吗?小冷──────”

  哐啷一声,他把盗来的剑鞘丢下,又飞回树梢,对她俏皮的眨眨眼。

  “你给我下来!滚下来!变态!”

  夏羽寒现在知道这个该死的家伙是谁了,但是又砍不到他了,她气急败坏的槌打树干,想把上头的混蛋摇下来。

  最后她愤而抬起脚来,往树干用力猛踹,一下又一下。

  终于,树身剧烈一晃,叶片、蜘蛛网和蚂蚁,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全都哗啦哗啦掉在夏羽寒的身上。

  “啊─────────!!”

  夏羽寒最怕虫子,她尖叫一声,忙著拍掉自己头发上的不明生物。

  而盗剑鬼就在她忙著驱虫的混乱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

  仙官修玉听到白心琪的呼救,便立刻赶回来了。

  自从白心琪掉魂那次之后,修玉便不敢怠慢,就算感觉日子太平无事,开小差也不敢跑太远了,只敢在邻近几区的宫庙据点找朋友串门子。

  “修玉,顾首座行令很闲吧?”

  之前,宣教司的老同事,经常这样揶揄的问。

  因为修玉正是从宣教司高升过去的,不仅换了更有前途的单位【巡教司】,还被遴选为首座行令的主神,这职位堪称宣教司人人羡慕眼红的肥缺,官大事少责任轻,还免去服务人类信徒的庶务,就算白心琪是乩身,但神裔馆的属性还是内层清理者,不是传教的门面。

  正常乩身的主神可不清闲,他们初一十五都要上班,有时候周修二日也要加班。因为神坛起乩降驾时,主神就得负责控制乩身,回答信徒那些无聊的柴米油盐。

  大部分上门的人类都不是想学习,而是想问媳妇何时能怀孕、这胎生男还是生女、要不就是七姑妈八姨丈的家族破事,全都是家长里短的无聊剧情。

  偏偏主神还必须认真倾听,绝对不能缺席───

  没有主神代答,乩身就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空壳,文的武的都不行。

  所以担任主神的仙官不仅不能翘班,他们日复一日上的还是枯燥无聊又绝望的班,毫无升迁前景,只适合养老。

  不管怎么说,修玉居然有机会逃出火坑般的宣教司,之前的老同事们都投以羡慕的目光。

  “不好哇,我觉得更糟糕了......好像24小时都得待命。”修玉其实憋了一肚子苦水,有苦难言。

  就说上回白心琪到底怎么了,这里头怎么扯都扯不清。明的就是修玉背了黑锅,还被白心慧的两名仙师───圭月和柳青,也是修玉的现任同僚批评得狗血淋头。为了继续在同僚间立足,修玉只好摸摸鼻子,写了一份检讨报告上交。

  后来巡教司长稍微还了修玉一点清白:

  白心琪是被都司城隍威灵公误勾的。

  误勾,误勾啦,我这边忘记帮白心琪除籍了,以为她阳寿已尽啦。就把她的魂勾走了呗。

  威灵公轻描淡写的说。

  虽然白心琪也没大碍,但问题不在这里。

  威灵公误勾造成的,是名誉损失!

  非常严重的名誉损失!

  叫白家姊妹在神裔馆怎么立威?

  叫圭月一干仙官的颜面往哪摆?

  关于这起白心琪遭误勾的灾情,白心慧的仙师圭月,竟比白心琪的主神修玉还生气。

  圭月坚持要威灵公负起损失,甚至申请了跨界法律仲裁,又强行拉扯修玉,和他一起跟冥界撕逼。

  修玉向来奉行“能混则混”的公务员原则,就这样过了百年,混吃等死很惬意。

  但白心琪的意外连发,修玉才发现自己的升迁不值得开心,自从换单位后,他身边好像换了一个氛围:

  新同僚对铲除异己、贯彻维|稳|很卖力,就算修玉不想认真拼杀,也会被卷入。

  ────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只能硬著头皮上了对吧?

  帮白家姊妹排开一切的阻碍,就是他当前的工作项目。

  …

  这厢白心琪忽然又哇哇大叫起来,修玉便来解围了。

  他迅速进入白心琪的身体,操纵著她的手,捡起彩霞斧,正要退敌。

  所有黑衣鬼灵一瞬间全都鸟兽散了,大家兵分多路,往四面八方分头逃窜,而白心琪又毫发无伤,修玉一时也就不追了。

  倘若目的是为了歼敌,他直接离开白心琪,逐一追去,肯定比较有效率。

  但为了顾及白心琪正在重建尊严的阶段,他倒是不好丢下她一个人了。

  扶助白心琪,重建威信,才是要务。

  “别怕,没事了。你怎么不在教室上课?”修玉软语安慰。

  “我跟夏羽寒一起来......”白心琪抓住修玉的袖子不放,安心了:

  “哦,她大概被打败了吧?修玉大人,你陪我去救她好不好?”

  有了主神撑腰,白心琪瞬间忘记刚刚被打三巴掌的教训,她再度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说话做事都有了底气。

  夏羽寒没多强,绝对打不过那只盗剑鬼,说不定也被赏了好几巴掌,哭得梨花带泪呢!

  这时候,如果换白心琪假装没事,走过去出手反救夏羽寒一次,不就成功立威了吗?

  白心琪越想越得意,她摸摸脸颊上的手指印,幻想著夏羽寒的凄惨,自己的脸好像就没那么疼了。

  她彻底实践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

  但白心琪还在意一件事,刚刚是修玉附体,藉由操纵她的手,帮忙施展法力,才成功吓退那些黑衣恶鬼。

  这点可不能被夏羽寒看穿!要是被知道了,大家还是不佩服她。

  所以白心琪便厚著脸皮向修玉祈求:

  “修玉大人,那个......有没有什么方法,看起来不是你直接附在我身上,然后,你又可以在一旁偷偷帮我的?能不能那样做?”

  “哦......?”

  修玉知道,白心琪就是在意神裔馆人的眼光。

  灵能者之间可不像凡人信徒那么好唬弄,不然平常乩身就是任由鬼神进出的壳子,哪来这么多毛。

  好吧。

  修玉缓缓从白心琪体内退了出来,状似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实际上还是以气丝紧紧相连,手脚动作更能与白心琪连动。

  这样就行了吧!

  修玉和白心琪这边布署完毕,确定双方连得紧紧紧,才赶到夏羽寒所在的第二战场。

  寻找夏羽寒很容易,因为远远的,他们就听到夏羽寒的尖叫声。

  夏羽寒已经逃离了树荫下,她花容失色,站在原地又跳又叫,战意全失。

  而七政君子的剑和剑鞘,都完好无损的落在原地。

  “怎么了?你没受伤吧?”白心琪气喘吁吁,假作关心的跑过来。

  “你快点帮我看,我头发上─────”夏羽寒低头蹲下来,语带哭音:“还有没有毛毛虫啊?”

  “......”

  这胜利实在一点都没有快感。

  刚刚那个连甩白心琪好几巴掌的盗剑鬼,早已逃逸无踪,白心琪想报仇却找不到对象。

  而夏羽寒自顾自的拉扯制服下摆,甩动好几下,还外加上下跳动,一心一意只想把疑似掉入领口的毛毛虫给甩出来,无暇赞叹白心琪的英勇。

  夏羽寒只在乎有没有虫汁黏在身上,对于白心琪是否以一敌多,完全不在意。

  白心琪有点泄气,她只好撇撇嘴,继续左顾右盼,寻找敌人。

  就算找到刚刚那只雪白长毛兔也好,总之,至少要有个宣示战功的祭品吧─────

  “学妹,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汪浩甩动著一叠毕舞门票,在掌心中拍出清脆的响声:

  “我刚刚在大礼堂门口没等到人。......哦?修玉大人也在呀?”

  汪浩微眯起眼,含笑望向不远处的仙官修玉。

  原本修玉打算躲在暗处暗助白心琪,但既然被说破了,他也就作罢,再躲也是欲盖弥彰,乾脆爽快走出来打招呼。

  “是啊,陪著巡逻一下。你们校园最近有点乱。”修玉说。

  “能怎么办?叫学弟妹争气一点咯。”

  东东站在汪浩后头,他斜背着书包,双手插在口袋内,一副轻松写意的悠哉模样,一点都不像大考在即的考生。

  “唔。”

  夏羽寒轻咳一声,她正想找东东算帐,没想到五分钟后,东东就袒荡荡的出现在她面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皱起眉头,对他挤眉弄眼,东东却假装没看到,反而大步直直朝她走来。

  “小冷,你头发好乱喔。”东东伸出手来,顺著夏羽寒的长发向下拨弄,指尖停在她的颈侧,附耳坏笑:

  “哇!这儿怎么有一只虫?你看......”

  东东用两指捏起一只长满黑色纤毛的虫,在众人眼前晃啊晃,又拿到白心琪的鼻尖下。

  毛毛虫抖动着一整排伪足,蜷曲起来。

  “啊──────────────!”

  不只夏羽寒表情崩溃,连白心琪都放声尖叫,两人纷纷逃出好几公尺外。

  东东把虫往草堆一扔,对修玉夸张的摇头叹气:

  “我们家的学妹这么胆小,伤脑筋喔。以后有劳你费心了。”

  “咳、咳。”修玉清清嗓子,试图让白心琪恢复镇定。

  白心琪次次都想立高上大的人设,但次次都自己搞崩人设。

  即使修玉紧黏著她了,依旧爱莫能助。

  “门票给你们,没门票的话,外校舞伴进不来。神裔馆全社一人发两张吧,多的如果用不到,你们就拿去卖,当社费,记得一张别低于80元啊,西川毕舞的门票在外校喊到100元了。”汪浩把门票往白心琪怀里一塞,准备离开:

  “好啦,不打扰你们了。”

  “啊?就这样?”

  白心琪错愕。

  不是要遴选下一任社长吗?

  “对了,听说你跟权青社的苏莞静交手过了,感觉怎样?”东东微微俯身,直视著白心琪的眼睛,似笑非笑:

  “天权宫权青社,他们七年前还是神裔馆的劲敌呢。可惜......”

  可惜什么?

  “权青社失败了。终究还是不成的。”修玉拦过话头:

  “那天我也在场,别怪心琪,苏莞静养的邪祟是我斩的。”

  修玉也拜读过那一期的仙界八卦周刊了。

  感谢周刊小编精心绘制的后宫示意图,修玉也吃下了整套的人物关系。

  全都是东东的后宫!前女友、暧昧对象、未来的女友,还有应援团!简单好懂!

  苏莞静毕竟跟东东有点渊源。东东现在提出这个,大概是有意为难了?

  没想到东东的点却放在权青社。

  “修玉大人,你觉得权青社为什么不成呢?听说他们很高压......不太自由,还加上恶性竞争。”

  “这种事,还是要看领导的意思。天权宫那位是军部作风。”修玉回得很保守。

  他是白心琪的主神,对于谍目直连枢密院再清楚不过了,修玉可不想当著谍目讲出什么不和谐的发言。

  “嗯,是这样的。”东东漫不经心踢著地上石子,说:

  “那边那位派人传话给我,好几次了。邀请我毕业以后,过去帮他们重组权青社。”

  那边那位,指的就是天权宫主月刑子了。

  东东竟然把天权宫的挖角秘谈,直接对天枢宫的修玉坦白说出来,不仅修玉一脸愕然,连旁边搞不清楚状况的夏羽寒和白心琪同样靠近了点,深怕漏听了什么仙界斗争八卦。

  修玉被派到神裔馆来时,东东已经卸任闭关了,这还是修玉第一次和他交谈。

  关于东东,修玉已经从圭月和柳青那边听过不少情报,东东的风评很两极,就算放在天枢宫,也是个争议人物。但他的确颇有能力。他把首座行令的工作做得很好,而且──有点做得太好了。

  东东带领地狱使徒接了几回天权宫的边境仙令,之后就开启两宫堆叠筹码的挖角议价。

  因为东东不只代表他自己而已。

  东东一人的意向,足以牵动神裔馆上下几届的军心,如果他真的转而效忠天权宫,极有可能引发神裔馆集体跳槽。

  天枢宫的紫源仙尊最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神裔馆拥有初代社长传承的歃血秘仪,握有掌控神木的力量。

  “你意下如何呢?”修玉谨慎的问。

  “还在想。”东东抬头,又是心无芥蒂的灿笑:

  “毕竟我当过天枢宫的首座行令了嘛......再上去应该是什么呢?听说以前有学长当上代行,对吧?”

  代行神使。

  修玉思考了一下,的确也听过这个传闻。

  二十年来,神裔馆只出过一位代行神使,但代行神使的地位,已经属于高层了。

  连圭月和柳青都说不清楚,关于代行神使的一切,不是他们这群基层摸得清的。

  连想谈论八卦,都无从谈起。

  但首座行令的地位,在所有宣教行令者之上,是入仙班的台阶,除了授与一些秘传仙法和官位以外,人和神的关系几乎就到此为止了。

  天枢宫当初降旨册封的原意就是招安,摆在最内层当清理者,也不敢给太多资源,避免横生事端。

  无论是白心慧或现在的修玉,其实都是巡教司放进来维持稳定的一步棋。

  牧羊犬和饲主之间的关系。

  首座行令只要不失控就好,紫源只想豢养著一群善战的牧羊犬,有备无患。

  再上去,没有了。

  难怪东东会认真考虑天权宫那边提出的邀请。

  月刑子肯定开出更优渥的条件了,天权宫那边愿意给,不计成本要挖紫源的墙角。

  修玉决定回去汇报这件事,必须防范未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年轻人为自己打算没什么不对。”修玉微微颔首,

  “你还没决定吧?可以再考虑一下,说不定还有变数啊。”

  修玉回答的很保守,恰如其分。

  东东亦笑:

  “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在神裔馆待了三年,都有感情了。”

  “拜托,这位考生,你考完再想里世界好吗?你的大考!”

  汪浩没好气的打断,他勾着东东的肩膀,强行把东东拉走,不让他继续鬼扯。

  砰─────────!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众人的脚下都感到微微震动。

  像是什么重物坠地,又像是变电箱猛然爆炸的声音。

  现场五人互看一眼,东东剑眉一扬,修玉也骤然停步,竖耳倾听。

  那奇怪的砰然巨响,似乎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巨响之后,地底开始发出一阵哔哔剥剥的声响,从校园北侧快速传递过来。

  彷佛他们站在结冰的湖面,而冰层下,大量的液体沸腾了起来,就要把表面的冰层快速融化───

  果然,连现实的地面都开始摇晃。

  地震。真的地震了。

  在地震的同时,有股怪异的灵压也从校园北侧直逼而来,释放蔓延。

  虽然不比神木的强度,但也明显到无法忽视,竟像是累积了数十年生物临死前的痛苦与挣扎,与被强行剥夺的求生意志,准备破土而出。

  地震后不到一分钟,夏羽寒和白心琪的手机同时震动了。

  【第三个阵犄爆炸了!神裔馆全体社员紧急集合!!

  地点:理科实验大楼。From:太子】

  “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白心琪举起手机问。

  “我先瞧瞧。”

  修玉也感觉到那股不寻常的气息,宛如地脉乱流,再加上太子传来的紧急讯息。

  难道出现连现任干部都镇压不了的魔物?必须协力作战?

  修玉欲迈步离开,先行到场查看,却赫然惊觉,自己几乎无法移动分毫。

  嗯?

  修玉低头看著自己的双脚。

  刚刚他做了什么呢?为了帮白心琪赶走那些恶鬼,他先进入白心琪的身体内操纵,耗费了少许仙气。

  再来就是应白心琪的要求,让双方气场维持相连,好让白心琪可以在众人面前威风一番。

  不知道怎么了,就在两人气场交流的这几分钟,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白心琪体内逆流出来,溶解了谍目,又重新凝固,还把修玉和白心琪两人的气镕铸在一起。

  修玉试图挣脱,却拔不开,他运气反冲,结果更是越黏越紧。

  也就是说,修玉现在像是被黏鼠板黏住的老鼠一样,不仅自己寸步难行,又挡住了大部分谍目的收音收影范围。

  这、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主神被乩身反卡住了?怎么可能?

  我...竟然走不出去......?

  宛如晴天霹雳。

  这是仙界公务员百年生涯中,修玉面临的最大危机。

  ※※※※※※※※※※※※※※※※※※※※

  这是一串的套:

  Lulu的珍珠奶茶。

  猫猫兔引诱。

  袭击者。

  白心琪招请修玉入体。

  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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