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饮 10_池中烟雨h池衷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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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饮 10

  关于佛哥,他平常到底在自干什么呢?

  基本上佛哥在神裔馆是个边缘人,众所皆知他的输出为零,所以早早就放弃使唤他担任要职。

  但在团战中,佛哥一定会存在,然而他的存在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他总是待在战局的最角落,喃喃念咒,不是超渡路人,就是收拾残局。

  差不多是事后刷地的角色。

  夏羽寒硬要把佛哥从拔河小队拉出去,不仅大家感觉费解,连佛哥也摸不着头绪。

  但夏羽寒很坚持,而佛哥向来随和,所以佛哥就排除万难抽身出来了。

  夏羽寒其实也没把握,她加入神裔馆以来,就是一边吃瓜一边观察,伺机看看有什么有趣的、适合她偷技的。

  她发现叶峰的纯阳真火是力大破万巧,她学不来。

  太子的阵法机巧多变,但基底不脱五行框架,而这框架却是仙界所创的标签,参杂了太多思想私货,要学就得全吞了。所以夏羽寒很踌躇。

  熙美倒是中规中矩,把肉身气和灵能混用,体能比夏羽寒好太多了。

  书生比较难以捉摸一点,太多术伎五花八门,但夏羽寒感觉自己谁都不似。

  于是她又继续观察其他人,例如平时不那么显眼的佛哥。

  佛哥其实不太混社办,大概是嫌外围的连锁阵太庞大,又阻绝其他众生,所以他比较喜欢待在阵法的外围───

  就是社团活动中心再出去一小段路的区域,那边安安静静的,种植各种花草树木,不怎么有人打扰。

  佛哥经常待在那边,夏羽寒便起了疑,那边是有啥特殊之处吗?

  难道比阵法内更适合清修?佛哥也藏私了?

  她好奇心一起,便趴在神裔馆的窗边,拿起望远镜观察。

  佛哥好像在作法,只是拿出来的小物还是那几样,织锦法器袋,和一本手抄经,念着读着就过上大半日。

  有几次四周来了许多众生,大多是死去的动物灵,或是无人祭祀的游荡鬼魂──佛哥最吸引这类的物种。

  但这种灵体恰巧是里世界最低端的飘口,就像现实的乞丐或游民一样,而且大多肢体残缺,还加上饥肠辘辘,连一般地灵居民都看不上眼。

  大概是基于济寒赈贫的精神,佛哥对于这类众生特别有爱心,他就会放下手中的经书,开始发光!

  佛哥的灵光并不强烈,暖黄色的,如床头夜灯一般温馨。

  那暖暖的灵光总会持续好一段时间,才逐渐淡去。

  在那之后,他身边会睡倒一地的飘,像保龄球Strike全倒一样。

  而佛哥会轻手轻脚的绕开那些倒地游魂,避免踩痛他们,然后站在外围,对逐一洒水。

  全倒的游魂又会缓缓站起,但当他们重新爬起来时,就会变成神采奕奕的模样,好似把身上的疲惫病痛一扫而空。

  不仅如此,还露出吃饱喝足的满愿神情。

  偶尔会有一两只飘自动自发站在佛哥身后,自愿当起侍者,但往往不出几天,那些新进侍者就会化为金光,消失的无影无踪,自此从世间蒸发。

  那好像是佛哥跟众生的默契,无需言语。

  夏羽寒默默观察了几次,才确定佛哥用的是能量转换。

  他把那些诚心留下的侍者,慢慢转化成可以离开这个五浊恶世的能量,然后他们就心怀感激的超脱了。

  当然,佛哥有他的专属语言。

  他说这叫做“被接引至西方极乐净土”。

  夏羽寒只知道,自此之后大家再也找不到被“接引”走的人,上天下地都找不到,无论天条或冥律的赏罚都再也不可及。

  而佛哥对此又有专属词汇了。

  他说那叫做“出离三界”。

  夏羽寒觉得很有趣,她对“如何逃离这个辣鸡世界”很有兴趣,结果佛哥反过来开导她“来这一遭,就是要做好事的啊”。

  回得理所当然,害一点都不想助人为乐的夏羽寒有点尴尬。

  佛哥怀抱的是淑世理想。

  但佛哥的淑世之道,恰好跟东东背道而驰。

  东东司杀,他总藏在暗处。

  他说,他得保护还有救的人不被秽恶染污,偶尔适当的清理,会让世间好一点,是正向的力量。

  “每次改朝换代,不也是要死人的吗?”东东托腮看着她笑,

  “有死亡才有新生,破而后立,没有破坏,哪有新格局诞生之处?”

  夏羽寒觉得同样有理。

  像是矛与盾的故事一样,没法比的。

  两种极端同样存在于神裔馆。

  佛哥拥有的特质,是用不完的包容与慈悲心。

  在夏羽寒的观察中,大部分,佛哥被饥民包围时,他手上总是没有任何食物。

  当然这是很正常。

  现实生活中,本来就不会有人随身都带着大量的食物吧?

  但佛哥总是有法子无中生有,变食喂饱灵体,只是佛哥动作很慢,特别特别的慢,又很边缘,所以神裔馆总是没人注意佛哥的技能树到底真正长什么样。

  “你不需要准备一百份餐点,才能请一百只飘吧?”夏羽寒试探询问。

  “哦,当然不用啊。我会变食,只要注意观想和心念就好,但就是慢了点......”佛哥回答。

  是的,变食。

  那就是佛哥熟习的技能。

  大家总是可以看到一些庙宇在中元普渡时大摆流水席,全猪全羊各式大肉摆满桌,在大热天引来无数的苍蝇嗡嗡响,你根本分不出到底是请苍蝇吃,还是请阴间吃的?

  更可怕的是,拜完后,这些早就热到不新鲜、甚至冒出馊味的残羹,还会给人类信徒领回去吃下肚,没吃出食物中毒都算运气好了。

  这些不合经济效益的祭拜行为,无非是满足观众对节庆的热闹心理。

  而庙宇聚敛了大量的香油钱,好歹也要回馈乡里一下吧?大概就是这样了。

  其实,那些浩荡的排场,只是造成铺张与浪费。

  从准备供品的开始,就是一场无谓的劳民动众,从大清早煮到中午,又一路摆到晚上,还美味吗?给人类吃都难受了。

  实际上,没有优秀的主法,摆再多食物也流于形式,只是让出钱捐献的信徒都感觉自己做了好事,并幻想通过祭祀可以换得财源广进、年年丰收,集体自我安慰的庆典罢了。

  而出色的度亡行者,根本不需要摆满一条街的满汉全席。

  就像佛哥。

  他需要的,顶多几滴水几粒米,以法变化出各种可能。

  “你能不能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夏羽寒进一步问,

  “魔神的确需要血祭,它想吃血,但我们不要把真正的血给出去。”

  佛哥用力击掌,恍然大悟:

  “啊!我懂了!你说的那个法有名字的,叫做【施身法】!”

  他的确懂,只是一开始没想到。

  施身法属于密法范畴,怀抱着利他的慈心,将自己的血肉在空性中布施给恶道众生,以慈悲的力量,和无我的境界,来消除邪魔干扰。

  和老是喊打喊杀的神裔馆相比,施身法用的是全然的布施、全然的奉献,来消弭对立的仇恨,、彻底反其道而行。

  当神裔馆们用了浑身解数,跟魔神相抗,就像双方都在竞相筑墙,墙越来越高,却无法解决问题时,夏羽寒决定踏出不同的一步。

  那就是“给予”。

  给,你要的我全给。

  就看魔神如何反应!

  如果魔神非得吃血才肯平息,他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喂饱北阵犄!

  佛哥点点头,终于咧嘴露出笑容,他明白了。

  这样很好,也不需要牺牲无辜。

  夏羽寒快速退后,佛哥双手握拳,伸出食指相触,结成法界印,高兴的对底下的拔河小队宣布:

  “小夏跟我说好了!从现在起,你们就负责拉好!在我结束之前,千万不要放手喔!掉下去也没关系,我最后会把你们全救出来的!”

  现在换叶峰趴在血漩涡旁边拉住两女,他总觉得佛哥的话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要把全场血祭的意思?

  他赶紧问:

  “等等,佛哥你想干嘛?!”

  看到佛哥拿出经书,大家瞬间吓傻了。

  “我要念经啊。”佛哥摺叠起法器袋,垫在铃杵之下,“一下下就好了。”

  “不!不要啊!”

  “不行!小夏拜托你别让佛哥念经!”

  “佛哥的一下下就是一小时,千万别让圣光咒师开始咏唱!”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众人异口同声哀号,然并卵。

  …

  夏羽寒不怎在乎佛哥咏唱需要多久,她是目前唯一没下场拔河的人。

  这还多亏了她的修行进度迟缓──就算刚刚被东东袭胸闹了一场,她还是没有因为怒急攻心,直接出元神追上去。

  东东精心设计的激将法,再度宣告失败。

  反正她就是学不会嘛。

  学习效能迟缓是缺陷,想不到在这时忽然变成天大的优点。

  所有人聚在血漩涡旁边,使出浑身解数互相拉扯,唯独夏羽寒挂在七楼悠哉讷凉,欣赏众人施展的奇技淫巧。

  身处此情此景,夏羽寒忽然有了新的体悟:

  天生我材必有用。

  有时候看起来无用之用,反倒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发挥奇效,那便是她现在的位子了。

  或许她不一定得是灵气最强的人,或法器装备最多的人,但只要这些全都为她所用,而她又懂得善用,那就是团队组合的精髓了。

  佛哥的铃音轻响,音波一瞬间朝外扩散,宛如涟漪。

  开始了。

  夏羽寒退远又退远,她知道此刻对于佛哥来说,世界必须是纯然虚无的存在,任何扰动都不该存在他身边。

  很快的,他周身的灵光不断往外扩散,笼罩了半边天。

  佛哥盘腿趺坐在走廊中央,进入定境,理科实验大楼彷佛陷入静寂,纯然的空。

  而大量的妖鬼走兽全都在远处止步,他们对那灵光露出仰慕的神情,却安安静静的屏息,低下头来彷佛在祈祷,等待着某个神圣时刻降临。

  但那些存在,都与佛哥无关。

  佛哥的心里没有众生,没有形体,甚至连自己都要消融殆尽,

  他闭著眼睛,启唇诵咒,灵光中涌现出一个又一个的他,无穷身影,全是佛哥低眉敛目的形貌。

  “双目转成日月轮,肉心现为如意珠,肠脏中央成铁围,四肢化为四大洲,所余骨肉鲜血聚,无尽遍满三千界。”

  他念著咒偈,幻身遍立诸方。

  那一刻,灵光弥漫之处,开始化为鲜血流淌。

  “地狱乃至三有顶,吾施色身满彼愿,复行法施令解脱......”

  顷刻间,他的幻身开始分裂,一块一块的皮肤带肉,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割截似的,血点洒出,凌空纷飞,肉块坠下。

  幻身被削去了皮肉,节节肢解,直至见骨。

  降魔杵扬起,化为弯刀,削开了幻身的头盖,将脑花倾泻而出。

  最终骨头也被折裂了,碎得彻底,让包裹在深处的骨髓全都献供出去,不留一丝馀尽。

  那是夏羽寒生平看过最惊人的血肉献祭。

  那些血髓骨肉全都掉入血池之中,发出噗通噗通的声响。

  每一片血肉撒落,血池就缩小一些,最后终于压缩到只剩血漩涡的范围。

  满天盈满血花的瞬间,大家全屏息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献祭是幻亦似真,但无庸置疑的是,魔神接受了。

  它接受佛哥以施身法献上的血肉供祭。

  佛哥毫无保留的布施,而血漩涡也毫无保留的吞下了一切,那些血肉在双方之间化为真实,成为契约的履践条件。

  北阵犄终将平息。

  在众人的静默中,血漩涡变成相反的力道,如涌泉一般咕噜咕噜的冒出血泡。

  很快的,可儿和苏莞静的肩膀彻底浮出水面,再来是腰身,腿部,她俩完整的身形逐一浮现,被渐渐聚拢的泡沫推上来。

  叶峰等人赶紧连拖带拉,让惊魂未定的大家全退出花圃。

  夏羽寒远远注视北阵犄消失,恢复成平凡的地表。

  草叶上的水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她所料,巨大的蛇尾也消失了。

  就在大家被漫天血花迷惑之际,蛇尾就已消散在风中。

  正如夏羽寒的猜想,蛇尾只是一个【暂时存在的捕食器官】。

  它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在,那不过是冥素四维阵演化试探的过程。

  只要证明它没有价值,它就会夭折消亡。

  “......太玄了。”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耶。”

  “佛哥这招太强了吧。”

  当事人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场斗法,也彻底超出神裔馆的过往经验。

  那既生成却又生未成的蛇形食人花,还有佛哥的施身法,全都超乎想像。

  但最令人惊讶的,是夏羽寒对能量的敏锐度,还有对战局的宏观视野。

  “小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叶峰问。

  “感觉。”

  夏羽寒回答的含糊,她总不好说是彼岸花的演进过程吧。

  在仙界的视野下,当个平庸而不出格的灵能者掩人耳目,才是铁幕内的生存之道。

  她暂时没想让大家都知道她的神伶夜宴。

  说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从这一刻,她开始明白东东那些话语背后隐藏的含义。

  高手必须学着留手,以利不时之需,以及不测风云。

  那些都会是她未来的关卡。

  “太好啦!收工了!”

  叶峰也没多问,跟夏羽寒同居几个月,他早就习惯数理学霸自带的特异功能。

  例如他曾经看过夏羽寒在段考开始的二十分钟内交卷出场,拿着布丁在外头闲晃,边走边吃,整栋一年级大楼走廊就只有她一人!

  老师看到夏羽寒会主动招呼,而一般学生都是先主动跟老师问好。叶峰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夏羽寒买的便当,里面会有双份鸡腿,然后她会面有难色的把一只分给叶峰,说她实在吃不完──学霸会有双份鸡腿!这就超乎叶峰的理解范围了!

  北阵犄的蛇尾为什么不战自退,他的脑袋把偶发在夏羽寒身边的玄幻例外,全归入学霸光环的奇迹里。

  这让夏羽寒省去很多无谓的解释,人生时间宝贵,解释太累。

  围观的壮汉群,其实也怀抱相同的情怀,他们很期待听到一个轰轰烈烈的精采灵异故事,但他们知道神裔馆向来不怎么爱解释。

  也不太擅长对乡民重头开始解释。

  一直以来,不管哪一届的神裔馆,都没有专门负责对乡民造神的公关干部,俗称化妆师的角色。或许是太年轻,又对自身能力太有自信,还没意识到这项技能才是赚钱的利器。

  总之,挂名社团指导的陈老怪自动自发接手这个工作。

  二十年来,就算陈老怪只是坐在旁边吃瓜,也见识不少大风大浪了。

  在事发后的一小时内,北阵犄的吃魂风波快速平息。

  许多闻风赶来助阵的学生,都有点依依不舍。

  看热闹的人潮很快被赶出老远,但仍试图包围落单的神裔馆人,问东问西。

  “欸欸!能不能偷偷说一下,刚刚你们通灵人到底看到什么?”

  “那个黑泥是什么东西啊?超臭的!”

  “对了,我站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一条巨大的蛇从我头上掠过────”

  其实凡人之中,还是有不那么迟钝的人。

  在某个福至心灵的瞬间,偶尔就有人能跟那个隐藏的世界对上频率,只是惊鸿一瞥,人们再也无从确认,那一日那一刻那一眼的所见所闻,到底是因为恐惧而萌生的幻觉,或是真的存在那个黑暗的里界──

  通常,人们信仰的神明,也不想让凡人知道全貌。

  所以人们总是被告知如果心有疑惧,就来求神拜庙吧。

  点起一柱烟香,在反覆俯仰礼敬跪拜中蒙蔽了五感,什么也没搞清楚,走出庙宇只剩晕淘淘的疲惫。驯化过程的一环。

  至少这回好不容易有了参与感,不仅赶来助威,还贡献了阳气!

  大家在日光下等待着神裔馆给个答案,但各处主任也来清场了,师长们严正喝令各班同学快回教室,不然以旷课论。

  警方拉起黄色的封锁布条,黄老师站在一旁低头哭泣,而训导主任的手搭在黄老师的肩上,一边帮忙解释,一边安慰着。

  陈老怪一边板起脸吓阻那些不肯解散的学生,一回头脸上又换成堆满歉意的神情。

  他礼貌的对赶来的警察哈腰,向救护人员致意,还揩揩眼角,做出拭老泪的模样。

  没多久讯问就落幕了,尸身也被盖上白布抬走,只在水泥地留下一个粉笔画出的人形。

  差点连魂魄都被吃掉的可儿,毕竟无法复生了。

  陈老怪快速送走了警方,远远还维持个鞠躬的姿势,才重新站直。

  这是他习以为常的日子,从惊异到麻木,最终他也成为体制中的一员,负责消弭所有不必要的麻烦。

  陈老怪知道这新闻持续不了太久,热度约莫连一周都撑不到,接下来校方可以举办一些活动,例如爱心园游会,让乐团来载歌载舞一番。

  歌舞升平之中,通常就没有人再关心消失的人了,而无法明确自证的神裔馆也会再度退到幕后。

  这过程的重点,就是保持信息不对称。

  如此一来,明天太阳升起时,又是全新的一天。

  崭新的,伟大光明正确,又充满朝气的一天,人来人往,很快就会忘记此事。

  不过神裔馆还不太懂这个道理。

  社长叶峰正在做彻底相反的努力,他胡乱擦汗,穿梭在人群中,非常敬业的跟前排的壮汉们拍肩拥抱!

  这热情让参与的凡人都受宠若惊:

  他们是帮到什么天大的忙吗!?

  当然叶峰也不好意思说他看到大家身上沾上了什么,前排围观的人灾情惨重,各种秽气阴气全都领好领满,纵使有太子筑起的防御阵墙,还是难免波及出来。

  叶峰沿路寒暄,实则顺手帮路人扫掉那些沾染的恶气,避免这些人回去就病倒了。

  此刻,叶峰抓住一名学弟又拥又抱,还运起灵气,用力拍打对方的背脊三下:

  “辛苦了!谢谢你们!回去多休息!”

  “啊啊,你们下次出团什么时候?还有需要阳气吗?”旁边一名学弟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胸口闷痛,忍不住咳了起来。

  叶峰又赶紧冲过去,抓起对方的双手,上下甩了好几下:

  “没事没事!多喝开水多休息!”

  各种症状此起彼落,一名男生忽然脚步跌跄,扶着叶峰的肩膀,表情有点疑惑:

  “...呃,为什么我觉得双脚发软,是不是耗损了什么啊?”

  “哎呀!你累了!我扶你去保健室!”叶峰赶紧扶住对方的肩头,

  “欸太子,书生你们都来帮忙一下啦!”

  书生排开人墙,发现又一名学弟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唔,我好想吐?不知道是不是午餐吃坏肚子......”

  书生立刻在苦主背后画印,这大概是被血泉溅到了。

  干部都在忙,忙着提供一些外头称为“收惊”或“除煞”的驱邪服务。

  毕竟是神裔馆把大家弄来的,至少要让凡人全身而退吧。

  “你去弄一点盐水来漱口。”

  “那边摘点树叶过来。喏,把树叶带在身上,回家时再丢。”

  “今晚早点睡觉!谢谢你们!谢谢!谢谢!”

  这是叶峰人生中应酬的最卖力的一天。

  被许多闲杂人等包围,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政治候选人,很乡土接地气的那种──竞选过程就是扫街拜票,沿路抓着不认识的手乱握,还要一边喊着恳请惠赐一票。

  “谢谢各位乡亲!谢谢!”

  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场好像变成神裔馆握手大会。

  不知情的人远看还以为他们抢着竞选下一届的学生会会长,俨然是拉票握手小队的光景。

  大家都下去握手了,除了夏羽寒,跟壮汉握手没她的事。

  夏羽寒自己对这些恶气也是戒慎恐惧,不比叶峰那么身墙体健,全仗着自己旺盛的灵力去扛。

  她明白自己的技能树缺陷后,就更加小心翼翼。

  隐藏所知,和隐藏弱点,对成熟的灵能者而言都很重要。

  幸好没事了。

  北阵犄的灾情并未扩大遍及校园,今日就算安全了。

  训导主任也回护了黄老师,一条人命该怎么大事化小呢?那就不是她的能力范围了。

  她谨记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对那隐藏在地底下的魔神多了一份揣测后的怜悯,而对冥素四维阵的设计者,却涌出更多猜疑。

  这个需要血祭的魔阵,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风水大师的创意。

  坊间的风水流派没几个重点,不外乎就是生前死后,生人看阳宅,看官邸,看企业公司布置格局,祖先坟墓属于阴宅范围,青乌之术不脱这几样。

  但弄出一个居中住了魔神的怪阵,究竟做何用途?

  肯定不是帮学校改风水这么简单的理由吧!

  这个阵法设计者,不仅瞒过众人的耳目,又在人家兴学动土之际,以风水之名大捞了一笔,却像烂尾楼一样留个后患无穷的尾巴,让六十年后的后人大伤脑筋。

  无论是校史或神裔馆社史上,都没留下什么交待,这烫手山芋就刚好爆炸在神裔馆手上,真令人生气!

  夏羽寒站在走廊的阶梯上,越想越不悦。

  这不知道谁搞出来的烂摊子,也要他们来负责?

  但叶峰还在兴冲冲忙着,他非常认真的对简善拱手致谢:

  “没事了没事了!我是神裔馆社长!学弟你干得很好!你好厉害,带了这么多人支援......”

  简善的目光越过叶峰肩头,连连张望:

  “那个,你们社的那个......”

  其实简善想找的是夏羽寒,却叫不出名字,不知道该怎么问。

  不过夏羽寒没目光不在他身上,她暂时不想说话。

  全校展现出来的团结令她惊奇。

  带领大部队坚守第一线的勇者实在勇气可嘉。如果人人都拥有净眼,都看得到群魔乱舞,大概就没这么勇敢了。

  但更好笑的是,这些壮汉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参与了什么,可是全都兴高采烈的参与了?

  或许人世间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温馨,小小的人情味,值得她留下,尝试做些什么。

  在今天之前,面对这些凑热闹的路人,或许她会觉得很可笑,又愚蠢。

  但他们自动自发的集结,却给予神裔馆精神支持,让神裔馆在此扎根,愿意默默守护整个校园。

  这些全是无偿的。

  所有的行为,全奠基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除此以外无它了。

  夏羽寒心下感叹,或许她的淑世思想,就从这里开始。

  只要一丁点微光,一个期待的眼神,她就可以为那些需要被守护的人,站在阴阳交界,静静观照。

  或许她的能力有限,但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奇迹。

  眼前的佛哥,就是一个非主流的另类奇迹。

  他总修一些被神裔馆人认为鸡肋的度亡技能,日复一日,他的慈心与能力迸进,惊人的成长,最后化为血肉献祭的壮阔,解决了众人封印不了的北阵犄。

  用的全是慈悲的力量。

  夏羽寒起了一丝旁徨,心底的确动摇了。

  她觉得眼眶微热,却又甩甩头,挥去那种不明情愫。

  众生无边誓愿度,佛哥的咒偈中有这么一句。

  千万人也没有一个真的信得了,做得到。

  她还想探寻世界的真实。

  这世界看起来如此虚假,在那之前,她不轻易相信什么。仙亦然,佛亦然。

  训导主任很快善后完,以搜巡的目光来回扫过神裔馆社员。

  但叶峰等人全陷在人群里,左拥右抱到处握手,反倒冷落了同样满腹疑惑的训导主任。

  夏羽寒见状,悄悄溜到训导主任旁边,很乖觉的喊声:

  “主任。”

  “看样子,是没事了吧?你们全都处理乾净了?”主任立刻询问。

  “暂时没大碍,但...过几天就很难说了。我们只镇压了北阵犄...唔,就是这栋楼底下的东西,这只是四角中的一角而已。”

  “蛤?!”

  训导主任大惊失色。

  夏羽寒的回答出乎意料,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训导主任只好压低声音,又问:

  “你们没办法弄掉其他三个?”

  “弄不掉啊,都出过事了。一月的时候三年级大楼死了一个,二月附小楼又......”

  夏羽寒本来想仔细解释三个阵犄被开启的来龙去脉,但训导主任听得脸都黑了,

  她只好掠过今年度西川高中创下的死亡记录,直接导入正题:

  “我们大概没办法阻止阵犄被开启,总是有人自己掉下来......”

  训导主任却抢过话头:

  “那不然你要什么?校方可以帮忙......”

  夏羽寒一时没听出话中之意,她指著花圃一隅:

  “我想开挖花圃这块的泥,这边肯定被人埋下什么术式之物,刚刚还散发出恶臭......”

  刚刚在警方到达之前,训导主任已经朝那块泥地踢了好几下,强行把别处的土壤踢拨过来,掩饰那肉眼可见的不明黑色液体,就是不想让警方起疑。

  要是警方再多问下去,只怕连陈老怪都招架不住。

  训导主任可不想知道那底下到底被埋了什么,距离命案尸体实在太近了!

  若是有东西被警方发现刨出来,调查起来对学校肯定有负面影响,说不定还会上地方新闻,引起社会舆论误会,校誉啊校誉。

  “那里?不行不行,当然不行。”

  训导主任警觉的张望四周,把夏羽寒拉到角落去,确定没人听到后,才用气音说:

  “我不管那底下被埋了什么,反正你们不能现在搞那些!”

  “但这很重要......”

  “这几天警方还会来!命案封锁线内多出一个新坑,校方要怎么交代?哎呀真是!不然这样吧,你们就夜宿这边,我等等拿理科实验大楼的钥匙给你。”

  “不要。”夏羽寒拒绝的斩钉截铁。

  她一点都不想带睡袋到这边来帮忙守夜!

  这太莫名其妙了!

  神裔馆居然要兼职校园守夜保全?

  还是说,训导主任再暗示他们半夜自己来偷挖?

  不管是哪一种,要是半夜出事了,所有风险不就是神裔馆自己扛?

  别吧!

  夏羽寒神色也凝重起来。

  花圃边涌出了黑褐色的不明秽物,蛇尾不住刮地,又念出一堆陌生的人名,摆明是这底下被埋了什么。

  但警方已经拉起黄色封锁线,根据经验,封锁线大概要三五天等尘埃落定才能撤,她就怕又突发一些神裔馆招架不及的意外。

  偌大的校园,哪个阴暗的角落要发生意外,都不可能防得面面俱到。

  训导主任看夏羽寒面有难色,很快又追加条件:

  “我是怕影响校誉,人家以为学校内搞什么迷信的,传出去难听,不然这样,你们就穿个道士服、拿根竹枝和招魂幡来,那些道具啊开光证啥的,掏宝随便买都有嘛。

  你就说是家属请来招魂的,然后你们挖完记得往坑边烧点冥纸,乱洒一通做作样子,我看警方就不会深究了,家属请的嘛说得过去!”

  “......”

  没想到,训导主任比她更谙欺世之道!

  夏羽寒抿抿唇,一时答不上话。

  要她扮成那些障眼伪装,大肆装神弄鬼一番,反而能取信世人?!

  这样灵能者才能做真正想做的事?例如偷偷开挖。

  她只是要看看花圃的土下藏了什么!避免再有同学受害!

  明明是真正帮人的,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要和那些骗人的假货同样装束、沆瀣一气?

  而且......训导主任怎么好像很习惯建议大家这么干?

  太诡异了,夏羽寒不禁又朝他多看一眼。

  训导主任很快轻咳一声,拉拉衣领,正色道:

  “你们那些支出,就照例吧,下学期的经费加倍,一并给。还是你要先预支?”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夏羽寒顿时理解。

  原来从刚刚到现在都在讲“钱”的事,但她一时居然没听懂!

  这到底是何等的社会经验才能听懂?

  其实训导主任说来说去,东拉西扯,就是暗示她开个价。

  代表神裔馆全体开个价,然后神裔馆摸黑包办全部该做的事、去做灵能者才懂的事,所有行为跟校方无关,出事了也无关。

  稍早,夏羽寒帮黄老师的过失缓颊时,训导主任便把她的地位看在眼里掂量。

  现在,叶峰在另一头忙着到处拜票,忙得不亦乐乎,主动来找校方谈的夏羽寒,肯定是积极为下一届打算的准社长了。

  训导主任便是这样盘算的。

  夏羽寒小嘴一扁,这误会还不知从何解开,也无解了。

  她否决的原因不是因为钱!她提出的问题完全无关钱!

  但训导主任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当做经费的谈判!

  神裔馆的确缺钱,布沙发都破了补了又补,校方愿意拨经费补助社办,当然很好,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这应该是两码子事,为什么......

  夏羽寒进退两难,却发现陈老怪在旁边踱步,时而抛来眼风。

  陈老怪的表情又努嘴,又点头,大概是要她见好就收的意思。

  夏羽寒有点迷惘,这是一个共犯结构?

  神裔馆在学校里,社办用的是学校的大楼,自然要帮忙保护校誉,一起装佯作戏。

  那是校方容许他们存在的主因。

  天枢宫很在意的神木在这儿。

  就算凡人不知晓神木的意义,但围绕着神木的校园周边,每隔一阵子总会发生一些难以解释的现象,在凡人之间传得绘声绘影。

  西川校方就算想装不知道,也装不久,因为一直以来有个校园传说,就是说他们建校之初搞了一个风水大阵,不知道埋了什么东西在地基里。

  后面的校园灵异传说,全围绕着这个基础诞生。

  最初的校方,到底有没有找大师来弄风水?

  这点校方是很作贼心虚的。

  第一任的校董会的确花重金砸大钱请人弄了风水,但风水大师究竟弄了什么,他们也同样不清不楚,大师说好的就是好的,红包也付了一大笔嘛,那肯定是好的。

  也难怪后来的发生什么神异之事,大家心里都往风水上头归因,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但一代一代,校方面对的态度也变开明了。

  神裔馆成立,那意味着以后学校有这种困扰不用再遮遮掩掩。

  以前校方还得私下花冤枉钱,找各路江湖术士来尝试错误,这领域政府根本没认真管,更没有什么银货两讫可言,就是因为信息不对称,所以被敲竹杠是常有的事,即使屡吃闷亏,凡人还不一定能弄清楚状况。

  神裔馆就是顶了这个缺罢了。

  他们年轻,少了那种唯财是图的世侩味,不善说谎,而且更容易被校方掌握。

  校方保护学校的名誉,永远比保护单一学生更卖力。

  西川是全市知名的在升学学校,在这张大伞下师长们都是利益共同体,不计代价维持名声,才能让学校永续经营。

  至于会不会再出人命,那是之后的事,说不定没那么倒楣呢?

  总之大家就抱着这种心态想蒙混过去。

  夏羽寒赫然顿悟,为什么顶着社团指导头衔的陈老怪,明明能力不怎么样,却可以在仙界和校方前占一席之地。而神裔馆这么少人的社团,可以永远待在社团活动中心上头,偶尔还有特大笔的经费补助──

  原来那就是该届社长心思早熟,特别深谙入世运作,知道怎么掐住人家痛点讨钱。

  而叶峰不懂得这些明来暗去的话,他就是认真尽责的接受上头丢给他的任务,无论是校方,或是仙界,

  所以本届的社团财务特别拮据。

  但东东就是能经常带大家大吃特吃,笼络感情,吃出巨大的财务黑洞,

  接著东东又能弄来一笔钱,漂亮的打消黑洞。

  全是这个道理。

  因为神裔馆是双方留着有备无患的后路。

  一把需要时再拿出来、平时明面上必须雪藏起来的斩恶之刀,仙界这么看待他们,而校方也是。

  现在校方打算继续用老方法处理事情:

  神裔馆贩法,学校给慷慨的社团经费来消灾。

  大人们别扭又遮掩的态度,反让伶俐的东东顺藤摸瓜,发掘出一套讹诈之道。

  东东就掐住这种人性弱点,反過來劫富济贫养神裔馆,有道是使用者付费,有需要谘询服务的凡人供养持法者,好像也是天经地义?

  不知怎么的,东东高明的“贩法”诀窍却在叶峰这届失传了。

  算他狠。

  夏羽寒很无言,她暂时不想越祖代庖,帮叶峰敲诈校方,又想不出该怎么妥善回答。

  她看了花圃那块可疑的区域,叹了一口气,算了,听天由命。

  至少北阵犄眼下没事了,虽然只是将危险往后拖延,但也只好先这样了。

  三个阵犄皆饮足了鲜血,只剩下社团活动中心所在的南阵犄了。

  还好那是神裔馆社办的所在之处,他们顾起来也不会那么吃力吧?!

  夏羽寒点点头,走下台阶。

  叶峰好不容易把百名壮汉的症状全都摆平,熙美便嚷了起来:

  “现在是怎样?怎么好像少了人?副本都打完了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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