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募兵_岁事当长贺(陆旋、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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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募兵

  第39章募兵

  陆陆续续出了结果,这一批进行考核的应募者里有三人达标,齐齐摆放的一排箭靶有中一二的,也有几人一箭未中。

  郑必武放下手中的弩,目光隐蔽地向两边瞟去。很好,不算独一份,一点儿也不显眼突出。

  这便是郑必武的脱身妙计,他打着应募的旗号混入城中,当日便被募兵处的人拉去做了登记,住处也在他们掌握之中,不得擅离,随时等候通知。

  出城是出不了了,郑必武还没等到葛大人下一步指令,不急着走,他可不想再去当个大头兵。

  电光石火间那是一个灵光乍现,募兵审核步骤他熟,就以他这身强体健、姿容伟岸的俊模样,第一面给他刷下去都是没天理。第二关,必然有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在,他这赛过牛的强壮体格,怎么装柔弱也不可能瞒过去。唯一的机会,那就只能是在体能考核上做手脚。

  甭管他考什么,反正咱就是不会,就是不行。唉,就是天皇老子坐台上,也是不行。

  听说叙州募兵是由总兵亲自考核,这要是能留下,可是说不过去了吧?

  “没通过是吧?”郑必武明知故问,得到考核官不冷不热的一点头,立马假惺惺地嚎上一句,“再给我个机会吧,下回我一定能射中,我是真的特别仰慕骆将军!”

  考核官看他一眼,语气毫无感情:“下一个。”

  郑必武灰溜溜地转身,让出位置,正要走出射场,却听一道男声喝响——

  “给他个机会!”

  郑必武深深吸入一口气,舔了舔嘴角,回过头去。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大放厥词。

  孙世仪大跨步下台来,一掌前伸:“骆将军有令,让他再试试。”

  他笑容满面,一把揽住郑必武的肩膀:“小子,你果然来了。”

  郑必武微眯双眼,在脑中搜寻这坏他好事的“小子”是谁。

  很快,他找到了答案,表情缓缓凝固在脸上。

  三日前,郑必武例行每日跟踪事宜,时刻关注班贺行迹,跟随他走到大街上,却不慎与一行人相撞,双方速度都不慢,疼得两张脸都在龇牙。

  眼见前方班贺快要不见人影,郑必武推开那人就要继续追,没想到那人当场拉住他,理论起来。

  想当初不过是一顿早饭的功夫,就让他追了千余里,眼下又被误了事,郑必武哪里会有好脸色?争吵几句后成功搅大了火气,两人一言不合当街动起手来。

  过了几招,两人都瞧出对方不是花拳绣腿,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暗暗收敛,不约而同停了手。

  那人再开口时消了火气:“小子,你是生面孔啊,这叙州城里什么时候有了你这样的武者?”

  郑必武昂起头:“你管得着?我来参军的,家传傍身的好武艺!”

  “哟,参军是好事啊。”那人不仅不气了,笑呵呵的,“凭你这身好武艺,一准儿能行。”

  “别来这套,我行也是靠我自己,用不着你说。”郑必武一甩头,从那人身边走过,心里直道晦气。此时再去追班贺,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索性回了住处,早些歇着。

  万万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那人,而且是在募兵考核的现场。

  郑必武移开视线,眼中已经有了悔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他那时干嘛要和这人过不去,道个歉能少块肉?

  孙世仪龇着牙,笑得灿烂,大力拍在郑必武的肩上。看这模样,估摸着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不再耽误功夫,冲考核官努嘴,接着考核。

  骆忠和会同意再给郑五一个机会,并不全是看在孙世仪的面子上。

  募兵不比其他,一旦真正纳入军中,一切给养都由将领负责,不再事生产,几户人家才能供养一个兵。更重要的是叙州形势复杂,需要随时备战,不能有一个闲兵。最好,是招来便能用。

  所谓将有章程,兵有额数,饷有限给,其法惟在精。

  仅凭肉眼看一遍操作过程,就能上手弩机,还能射中,足以证明此人的能力。即便有人是侥幸射中的,幸运亦是一个重要因素。

  骆忠和看向陆旋与鲁北平:“你们俩怎么看?”

  鲁北平认真想了想:“既然孙校尉力荐,这个郑五肯定有过人之处。”

  骆忠和微微点头,视线落在陆旋脸上。

  陆旋思索片刻,郑五一上场,孙世仪便指了出来,以至于他们的注意力多半都在此人身上,整个过程都看得清楚。他如实说:“此人手很稳,上弦动作虽然缓慢,但是不像其他人需要停顿回忆,或看别人操作,我觉得可以称得上熟练。持弩的姿势不完全标准,不过是正确的。”

  甚至,他的站姿有些过于放松导致的懈怠。

  孙世仪连忙附和:“对对,我看他刚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再给他个机会,人才难得啊。”

  他紧张地盯着骆忠和,骆忠和白了一眼,终于是摆摆手随他去了:“既然陆旋也说他是熟手,那就再让他试一次。”

  而平白多了一次机会的郑必武正重新拿起弩,满脸凝重与迷茫,这算不算是飞来横祸?

  “咻!”

  “脱靶。”

  孙世仪咬着牙,挤出微笑:“没事,沉住气。”

  郑必武点头,射出新的一箭。

  看着光秃秃的箭靶,孙世仪快笑不出来了。

  新给的四支箭还剩最后一支,郑必武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耳边响起一声:“看准!”他手一抖,啪的一声,弩箭射中了箭靶边缘。

  啧,郑必武不太满意地撇嘴,这一箭是今日唯一的瑕疵。

  孙世仪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回跑:“你小子,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回到台上,孙世仪赔着笑:“将军,您瞧,中了一支。”

  骆忠和声音低沉:“他都射了八支了。”

  孙世仪闭嘴往回缩,忽然想到什么,两眼放光:“将军,咱们可以让他去当长枪手啊!”

  骆忠和先是一愣,被他给气笑了:“你这个混蛋玩意儿,要不是你跟了老子这么多年,老子就把你踹下去和那群新来的一块儿挨训!”

  好歹是个正六品的校尉,这么厚着脸皮留一个人,实属不易。骆忠和眼不见心不烦,别开脸,随意挥手,算是准了。

  孙世仪喜形于色,正要跪谢,就见骆忠和神色正经起来,被场内吸引了注意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目测身高七尺八的壮汉站在靶前,端起弩射击,连中四箭,骆忠和忍不住说了一声好。

  陆旋目光亦被吸引,考核已经通过,但那汉子似乎以为还没有结束,向着角弓走去,想也不想,直接抓起了九石弓。

  骆忠和激动地站了起来,陆旋心中惊讶,自考核开始,只有四成人尝试拉开六石弓,九石弓根本无人去碰,为常人所不能及,这人莫不是看错了?

  汉子取过羽箭,搭上弓弦慢慢拉开,挽弓如一轮凸月,手臂因用力发着颤,大体却是稳定的。一箭发出,随着羽箭化为一道残影落在箭靶上,他也吐出一口气,缓了缓,接着去拿第二支。

  骆忠和望着那个方向:“他叫什么名字?算了,直接把他带过来。”

  方大眼才射出两支箭,就被叫停,不知犯了何事,面上有些慌。被带到台前,听到那中间站着的就是总兵大人,他不敢去看慌忙跪拜,满是对大官的敬畏。

  “站起来回话。”骆忠和走上前,“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方大眼站起身,仓促抬头一看,赶忙低下头:“回将军,小人方大眼,今年二十一。”

  仔细一看,的确人如其名,一双牛眼炯炯有神,情绪全由眼中泄露,一眼便能看透,根本藏不住事儿。

  骆忠和:“你为何参军?”

  方大眼:“小人是周边村子里的,饭量太大,家里粮食不够,其他人常饿肚子,就让我来参军了。”他偷偷抬眼,骆忠和相貌威严,目光如炬,他有些不敢直视,转向孙世仪,“这儿是不是以后都能管饭?”

  孙世仪看了眼骆忠和,连忙点头:“这是自然,只要你登记在册,划为正军,不愁没饭吃。”

  方大眼用力点着头:“小人就差一支箭了,现在就去。”

  “不用了,你已经通过了考核,就……”骆忠和看了眼孙世仪,“就和你那个郑五,一个队吧。”

  孙世仪作揖:“多谢将军!”

  方大眼跪下叩头:“小人谢过将军。”

  方大眼被带离,孙世仪热心肠地跟着前去嘱咐。骆忠和接着看了一段时间,再不见有方大眼那般的好人才,到后面逐渐疲惫,转而同陆旋他们说起话来。

  “你们觉得这些兵怎么样?”骆忠和问。

  鲁北平眼巴巴看着陆旋,指望他能起个头,陆旋斟酌道:“经此遴选,挑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出类拔萃。待将军训练一段时间,假以时日,他们都能成为勇猛的战士。”

  “你真的这么认为?”骆忠和拍着座椅扶手,感叹道,“易得好兵,难得将才啊。”

  鲁北平说道:“既然是自主参军,战士们应当都有踊跃上进之心,只要悉心栽培,将军定能寻得良将。”

  “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想,栽培你们俩。”骆忠和道,“你们的家世出身,与父母的教导,都是百里挑一的合适。与其在这些人中费心筛选,我没有理由对你们两个视而不见。”

  闻言,鲁北平当即道:“其实我早有此意,父亲一直期盼我能有所作为,能追随骆将军,是求之不得的幸事。”

  陆旋却迟迟不语,他想到班贺,还有阿毛。他清楚知道,班贺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或许三两年都达不到,那对师兄弟会在做了想要做的事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与班贺达成的无形契约横亘于此,陆旋无法果断地回复骆忠和,亦不能无所顾忌地回绝。

  跟随骆忠和,建功立业,哪个男儿能拒绝?

  察觉陆旋的犹豫,骆忠和不在意道:“不必如此快速的回复我,给你们几日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

  陆旋垂下眼睑,视线落在那把崭新的弩上,拇指轻轻摩挲。

  打开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声音,穆青枳端着一盆水,倒在门外。瞥见对面站在门口那个小孩,当做没有看到,退回去飞快合上了门。

  阿毛叹了口气,回到了院子里。

  “师兄。”

  “嗯?”班贺放下手里的书,刚要转头,阿毛就在他身边坐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我爹长什么样了。”阿毛说。

  班贺在他头上揉了两把:“你爹和师父长得很像,老了或许就会是师父那个样子——差不离。”

  “那倒不难看。”阿毛小声嘟囔,“我和他长得像吗?”

  班贺仔细回想,又捏着他的脸端详:“有六分像,鼻子嘴特别像。”

  阿毛表情勉强认同:“那他还算是有几分英俊。”

  班贺:“你到底是在夸你爹,还是夸你自己?”

  阿毛:“既然长得像,夸了他不就相当于夸我自己啦。”

  很有道理,是这个逻辑,没有毛病。班贺笑着轻拍他的头顶,鬼精鬼精的家伙。

  夜已深,乌云闭月,更深露重,这几日早上都能见着白霜,可见天是彻底冷了下来。

  穆柯穿戴好那只假腿,被穆青枳挽着走出门。两人身上带着简单收拾的包裹,穆青枳回身上锁,心中即对这自小长大的住处恋恋不舍,又对今后满怀忐忑,不知要流浪到何处。

  他们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连那扇吱嘎乱叫的门也在门轴处上了油。

  没有走出多远,穆柯突然停下了脚步,穆青枳也看见前方那个黑影,害怕地抓紧了爷爷的衣服。可她转念一想,那黑影怎么个子这样小,连她都不如?

  努力睁眼看去,穆青枳辨认出这几日总能看见的身影,黑夜里拦路的竟然就是那叫阿毛的孩子!

  穆柯不打算理会他,拉着穆青枳转身,后路却也被人堵住了。

  班贺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面容在飘忽的火焰中缥缈不真切:“老前辈,天寒地冻,何故深夜出门?”

  他一步步向前走来,身形越来越清晰,远看清冷的眉眼此时再看像是沾染上火焰的暖意,柔和温润。

  “叙州城再大,也不过是一座被圈起的城,前辈要去哪儿才能安心呢?”

  穆柯戒备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日擅自登门,惊扰前辈,实非我意。”班贺轻叹一声,抬手向前一指,穆青枳慌忙侧身避开,才发现他指的是站在另一边的阿毛。

  那孩子沉默不语,微微下弯的嘴角显得委屈。

  班贺道:“只是前辈那条义肢或许与这孩子的父亲有关,情急之下,晚辈才做了失礼的事。”

  “父亲?”穆青枳困惑地看着阿毛,那天他也提到了父亲,难道这其中真的另有隐情?

  穆柯拉了孙女一把,冷声回道:“无可奉告。”

  他仍是不愿开口,班贺别无他法,只能告知:“前辈还不愿说,晚辈可以等到前辈愿意开口。但我的确没有恶意,前辈无需离开,我尽量不会前来打扰,还请前辈安心住下。我与总兵骆将军相识,我想,别说在叙州城内,就是周边各城找一两个人,不是难事。”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已是班贺最后能规劝的话了,他做出了退让,不想因一己私念,逼得他人离开居所。

  率先一步和阿毛回了租住的院子,听见那扇门重新被打开,班贺才放心下来,推了推仰头看他的阿毛,回房休息。

  白日陆旋得知军器局轮值,班贺难得在家休息,早早带着包子白粥上门来,阿毛给他开了门,接过还冒着热气儿的包子吭哧就是一大口。

  “你师兄呢,在房里?”陆旋问。

  “在呢在呢,丢不了。”阿毛把咬过的包子含在嘴里,又拿了一个出来,大方地让开一步放行。陆旋示意还有白粥,阿毛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不爱喝白粥。

  陆旋向房门走去,透过半掩的房门,看见班贺弯下腰的背影,他正看着一只木箱里的东西入神。

  那木箱里放着什么,陆旋再清楚不过,是三只金属义肢,那正是他亲手放进去的。

  班贺不愿提及,态度回避,陆旋却不得不为他感到忧虑。那些人是冲着班贺来的,可那些人又是如何知道他们行踪?

  以及,是否还会有下一次袭击,而下一次袭击,又将会什么时候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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