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蚁穴除魔_魔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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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蚁穴除魔

  第二章蚁穴除魔

  南京,紫禁城。

  蓝生与霜儿跃进数丈高的宫墙,霜儿进了皇宫,才对蓝生说出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进后花园,采几株稀有的树,当作蓝生乔迁之喜的礼物。

  这后花园虽非御花园,本也收集奇花异草,却被农夫出身的朱元璋当作了菜园子,奇花不多,但植了不少各地进贡而来的异果。

  蓝生则在一处不知名,被火烧毁的殿前等候,可没多久,却见一黑色身影从殿西窗台跃入殿内。

  难道有贼闯进皇宫?蓝生心头一惊,却忘了自己也是个贼,而且还是个没蒙面的贼。

  蓝生从殿门进入,与那蒙着面的黑衣人撞个正着,两人二话不说,便在殿内打了起来,十招不到,双方皆因对方内力深厚而吃惊。蓝生不善拳脚功夫,又没携兵器,内力无法压制对方的情况下,眼看已落于下风。

  可此时却听得殿外传来步履声,一行女子与太监正朝大殿走来。两人对望一眼,急忙下,竟不约而同跃至三丈高的横梁上躲避。

  进来的先是三名太监,他们竟抬着一个大木桶,然后几名宫女开始一桶一桶地往里面注入热水。

  糟了,蓝生与眼前这蒙面人都甚是不安,看这情形当是有女子要在此沐浴。原来此殿虽因大火而毁,却离烧热水的御池最近,且较僻静,因此才会选择在此处沐浴。

  两人现在要走也来不及了,只好静观其变,希望待会能有空档,让两人顺利溜出去。

  可没有空档,水还没注满,便见两女子走进来,众宫女齐行礼道「公主」。

  蓝生瞥了一眼,是两名美艳的《公主》,而其中一名不是无双公主是谁?

  侍女全退出了,然后竟是两人宽衣之声…她俩竟一起沐浴。

  蓝生与这蒙面客谁也不敢再往下瞧,却彼此狠狠地监视着对方,也决不允许对方往下窥视。

  两人泡在浴桶里,没多久便听无双公主问「姊姊,妳说今晚他会来么?」

  另一名公主道「他每年不都会来?不过天还没黑呢。」

  接着,谈话声放低,像是说着悄悄话,所谓非礼勿听,蓝生也刻意不去倾耳细听。两刻后,突听有宫女在门外道「禀公主,太子遣人送礼来,说还有事要亲自转达两位公主。」

  无双公主问「连兰香公主也一道么?」

  宫女道了声:是

  无双公主道「真会选时候,看来今年又不能尽兴了。」

  两人开始穿衣,但听无双公主道「姊姊,妹妹尝随着父王出宫,抛头露面多了,世人谬说妹妹是天下第一美女,其实哪知姊姊美貌才是天下第一。」

  这兰香公主道「庭院深深已不知几许,想这宫闱之深更是不见底,当这天下第一有何益?」

  「仙花再媚,无人怜采徒问奈何?」无双公主幽然叹道

  「明年我俩还一起沐浴。」

  兰香公主笑道「明年?说不定妹妹都嫁人了。」

  无双公主道「是阿,若嫁人便算了,不然每年今天我俩都要在一起。」

  兰香公主笑道「从六岁起,我俩每年生日就一起沐浴,如今都从小丫头变成大姑娘了,若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无双公主道「世人自己的笑话都闹不完,哪管起我俩闲事?」

  两位公主离开后,蓝生与这蒙面客立即跃至地上,两人都瞅着对方犹豫不决,是继续打呢,是拍拍屁股走人?

  最后对方开口了「看阁下也非宵小无耻之流,今日之事事关两位公主名节,我俩虽都未窥视,可还是莫说出去为好。」

  蓝生道「在下正有此意,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蓝生说罢便夺门而出,他担心霜儿找不到他着急。

  翻上屋宇,巧见霜儿手中捧着一盆果树,也刚跃上檐顶。

  原来霜儿在后花园找到了这棵异果,却花了近半个时辰去找花盆,终于从御花园《挪》出了一个,然后将此树从花圃小心铲出,再移到花盆里,真大费周章。

  两人迅速离开皇宫,蓝生见霜儿手中的果树结着半绿半黄的果子,好不稀奇,笑问霜儿是何仙果?

  霜儿道「也非仙果,听说是三宝太监从国外携回的,本献给皇上,皇上赏给公主,公主将之种在后花园,如今被霜儿撞见,便又易了主。」

  蓝生知道霜儿是专程而来,绝非撞见,想是霜儿手又痒了,暗笑在心不再细问。

  蓝生回程向霜儿说道,遇到一蒙面客之事,岂知霜儿毫不考虑便道「是毒龙,每年今天他都会来。」

  蓝生惊问「既然连霜儿都知道,锦衣卫怎不设法擒他?」

  「时候还没到吧」霜儿冷冷道,一副事不关己。

  蓝生不敢多问,怕霜儿问起见面的情况,总之撞见公主洗澡之事,他谁也不能说,包括霜儿。

  次日两人便朝江南出发,边走边玩,霜儿几日相伴让蓝生心情好了些,可每到夜晚便展转难眠,心悸难遏。

  这日下午,蓝生心情恶劣,见客栈不远处有座山,便要霜儿同去登山,霜儿望着天色道「待会会下雨,不如等雨停了,或明早再陪哥哥去。」

  见蓝生一脸抑郁,霜儿只好舍命陪君子,连伞都没携便与蓝生登山。

  可山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听雷声隆隆,骤然,大雨如注,蓝生后悔没听霜儿的话,这会雨势磅礡,两人转眼间便成了落汤鸡。

  突听霜儿指着左前方道「谢天谢地,前方似有间客栈,今晚就在那儿避雨落脚了。」

  蓝生依霜儿所指,放眼望去,见前方不远处果有块残破的招牌,上面刻写着《山脚客栈》。《客》字已斑驳不清,在雨水下更只能用猜的。

  两人施展轻功,步履如飞,一眨眼,便来到招牌下。

  一头闯进客栈,蓝生怔住,这哪叫客栈?

  三十尺见方,除了正中置了一张陈旧的八仙桌,两张椅子外,竟空无一物。

  除此,屋里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馊馍味。

  「没人」蓝生道,一脚已踏出去准备走人,他只想避避雨,不想住在这儿。

  「人在里边呢」霜儿指着右侧那张布幔道

  「下雨天,臭馍味如此浓,鼻子还这么灵。」蓝生调侃,不用问,自然知道霜儿是闻出来的。

  正拉着霜儿衣袖,想要霜儿稍安勿躁,可来不及了。

  「住店了」霜儿唤着

  果然,不久从布幔里走出一名步履蹒跚,年迈的老婆子。

  「住店?」老婆子问,她的头发银白,面如干橘皮,牙也掉得差不多了。她语气轻慢,全没店家来客时的喜悦,反而让人觉得打扰了她的清梦。

  「我俩」蓝生补充道

  「一个、俩、仨都一样」老婆子边带路边自顾自地说,蓝生也不甚解其意。

  走到屋角,老婆子指着屋外的木梯道「自己上去,三两银子一晚,开水和被褥等俺孙回来送去,他被这雨困住了。」老婆子不知说的是哪地的方言,她说得费劲,蓝生听起来更吃力。

  「打劫吗?」蓝生惊愕,悻悻道「就算京城里的上房一宿也不要三两。」

  老婆子瞅了蓝生一眼,冷冷道「京城不止三十家客栈,此处就我一家。」

  蓝生还想争论,却一时口拙,无言以对。

  霜儿笑道「这荒山野地,能有间避雨容身之处已是造化了。」说吧掏了三两银子给婆子,老婆子接下银子也没掂,没秤,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便塞进兜里。

  蓝生还怪霜儿连房间也没看便付了银子,想想要换了诗妹,决不这么做。

  出了门,爬上梯,蓝生用脚轻踢开门,意外的是这梯顶却别有洞天。

  门里甚是宽敞,一张大床,梳妆台,桌椅,痰盂,脸盆,一应俱全。

  「东西倒是齐,只是没法住,银子白花了。」蓝生道,因为…「这灰尘也积得太厚了,足足有一寸,尘味也太重,最少十年没人住了。」

  霜儿嗔笑,瞅了蓝生一眼,嫌他夸张。

  霜儿四处仔细环顾,然后走至屋中央道「哥哥你先出去」。

  「莫非妳想清扫?」蓝生疑惑「这灰尘…最少得清三个时辰,且我也没有拂尘。」

  霜儿无语,插着腰佯怒,意要蓝生赶快出去。

  蓝生走到门口,还没出门,便听到身后霜儿有了动作…

  回首一望,蓝生惊呆了。

  只见霜儿的彩带满天纷飞,地上、墙上、屋顶、床上床下、梳妆台,窗台…无处不在。

  蓝生现在的眼力已堪称武林中的佼佼者,她发现霜儿以八条彩带清除灰尘,而那条金带则专司收集,因其速度极快,所以没造成灰尘漫天飞舞。

  只一转念间,便见霜儿已将彩带全数收起,其中一条还拍了蓝生屁股一下。

  然后,蓝生发现霜儿手里拿着一个偌大的灰球。

  蓝生知道这鸟窝大的球便是房里全部的灰尘,惊叹道「霜儿有这般神功还抵不过鬼谷仙妹?」

  霜儿笑道「她不耍这个」

  灰尘没了,尘味也不翼而飞,深吸口气,感觉特别清新。

  霜儿灿笑,走至窗前,雨停了,敞开窗,却意外发现窗台下有个鸡子大的白蚁窝。

  霜儿凝视着蚁窝好一会,蓝生不知霜儿因何呆在窗边久久不语,走到她身旁,才发现那蚁窝。

  「不过是个蚁窝,」蓝生疑道「有何古怪?」

  「这窝没入口」霜儿道

  「是吗?」蓝生欺身仔细瞅了瞅,道「日子久了,被尘埃封死了吧。」

  霜儿摇头,喃喃道「没入口也就没出口。」

  霜儿从梳妆台上寻到剪子,小心地将窝顶销了个口,然后不知对蚁窝说了些什么,半炷香光景,果见一只飞蚁钻出头来。

  飞蚁探头四处寻觅,然后振翅,跌跌撞撞飞栽进霜儿伸平的手上。

  霜儿就这样捧着飞蚁,蓝生只见她眸光漱流,却再没出声。

  白蚁摇头晃脑,两只前脚不时摆荡,看来像是很激动。

  不知飞蚁对霜儿《说》了什么故事,直教霜儿颦眉、顿时陷入苦思,好一会,霜儿回首瞥了蓝生一眼,才向飞蚁道「安心去吧,我答应妳就是。」

  蓝生没问霜儿和飞蚁谈了什么,霜儿的世界虽神奇,但他此刻却提不起兴趣。

  半炷香后,天色将暗,梯响了,没等来人敲门,蓝生先将门打开。

  来的是个十六岁左右,身材相貌平凡,臭着脸,懒洋洋的少年,上身穿了件有四、五个补丁的灰色衣裳。

  少年一手夹捧着床席被褥,一手提了壶开水,本打算说声「给」便走。

  可当他往房里瞥了一眼后,便瞠目结舌地怔在门口。

  没人相信这么短的时光,俩人就能将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

  少年使劲摸了摸墙,指头上竟无灰尘,这更令他惊愕。突然,他似想起了什么,双眼直钉钉地瞅着霜儿看了好一会,然后惊呼一声便夺门而出。

  楼梯几乎被他急促慌张的步伐踩断,待他下楼转进房里,蓝生与霜儿都听见他低声

  急喘地向老婆子道「姥姥…,狐仙来了,狐仙来了…,那女子是狐仙。」

  蓝生与霜儿都同感诧异,面面相觑,这年少怎可能这般就断定霜儿是《狐仙》?

  『瞎猜的吧』蓝生心想,也不甚在意。

  可霜儿却又陷入苦思,一会才喃喃自语道「难道我族人曾出没附近?」

  听霜儿之语,蓝生才想到或真有可能。

  「不如下去问问她们,那老婆子或许知道些什么。」

  「怎么问?」霜儿道

  「就说妳不是狐狸精,让他俩安心,顺便打听…」

  霜儿瞪了蓝生一眼,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蓝生忍俊不住,不知自己多久没笑了。

  霜儿乐见蓝生开怀,但狠掐一下还是免不了的。

  「先睡吧,」霜儿道「明早再说。」

  只有一张床,不过有两个枕头,蓝生几乎感觉不到霜儿的呼吸,侧头望了她一眼,见她仍在凝思。

  蓝生道「屋顶都快被妳望穿了,再不睡就遮不住雨了,估计都快二更了,歇着吧。」

  「还差一刻,」霜儿转笑道

  霜儿这一笑教蓝生放心了,知道她必是《想通了》。

  果然,霜儿翻了身,头伏偎上蓝生胸肩,道「嗯,睡吧。」

  子夜,蓝生仍思念着诗妹,怀里的玉软体香,不聚□□,不藏痴迷,只有丝丝慰籍和渐渐的宁静。

  一早,一楼桌上有一锅粥,新蒸的馍、羊奶、野菜,还有一盘…山鸡肉。

  霜儿向偎缩在墙角的少年道「肉收起来吧,我俩吃素。」

  少年疑惑地端走肉,怯怯地道「这桌上都是姥姥一早新弄的,羊奶也是我刚挤的…」

  蓝生笑道「可丰盛了,倘若我妹子不是狐仙,岂不蚀本了?」

  少年听蓝生说完,眼若铜玲,心道,必是昨日和姥姥说的话被二人听见。

  半碗粥,一碗羊奶,半盘野菜下肚,这时老婆子从布帘走了出来,她先叫少年再去挤盆羊奶,等少年离去后,老婆子瞥过霜儿,幽幽道「老身见过狐仙的。」

  「喔?何时?」霜儿问

  「第一次,当有六十几年了,那时我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老婆子道

  「喔,狐仙生得怎样?」蓝生插嘴,故作好奇状

  「生得就如姑娘一样美,一看便知非寻常女子,尤其他的眼睛…」

  蓝生不敢再接话了,看来老婆子真见霜儿过族人,且已认定霜儿便是《狐仙》。

  「后来呢,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霜儿问

  「她俩像是母女,皆着红衣,」老婆子道「她俩原是来避难的…,那几年一直传说山中住着一只道行极高的蜘蛛精,她俩路过此地,听闻后决定前去除害,叵料却不敌妖精,反遭蜘蛛精一路追杀,傍晚时分逃来此地。」

  「那时这里住了十几户人家,俺爷爷不顾奶奶反对,收留了她俩,藏于地窖里。可没多久敌人赶到…,乍然,狗低嚎,虫禁声、鸟不敢语,整座山林一片死寂。那情景令人毛骨悚然!」

  「俺爷爷不承认,可那妖精鼻子甚灵,说能闻出狐仙身上的气味,知道狐仙藏于俺家附近,于是妖精大开杀戒…。」

  「妖精一弹指间便杀了七人,此时,狐仙不忍村民为她枉送性命,从地窖出来,两人负着伤和妖精鏖战。」

  「狐仙用和衣裳一样红颜色的丝带作兵器,无声无息朝着妖精漫天飞舞,又快又劲,其力可断树破砖,好不慑人。」

  「可那妖精却更厉害,吐着黏稠有毒的黑丝,不时喷向二人,狐仙的丝带一沾上她的丝,便卷曲成一团,再也使不动。」

  「最后,两名狐仙一一被妖精的丝吐中,动弹不得,便被妖精和手下抓了回去。」

  「第二次呢?」蓝生问

  「第二次是十三年前,」老婆子道「那天是中秋,年轻的狐仙不知如何逃了出来,并与一男子来我店里私会。她一点也没变老,还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因此我一眼便认出是她,意外的是,她竟也认得我,可我已从一个小女孩变成老婆子!」

  「她出手阔绰,预付给我三两银子,并说明年中秋还来,要我明年把房间准备好。」「但她并未在此过夜,不到子时,她叫醒我,交代了些事便独自离去。」

  「次年中秋,她果然又来了,但这会情郎已换了人,这次她未预付银两,说是明早餐后再一起算给我。我无意间听她与情郎说,要同去北方。」

  「可子时方过,那妖精却又出现了。妖精轻易便杀了那男子,并要狐仙与她回去。狐仙并未抵抗,便与妖精回去了。」

  故事说完,霜儿没多问,便与蓝生回到房里,一人立于窗前苦思。

  蓝生知道,当年阴煞儿之事,霜儿有许多族人外逃,至今仍未回去,听方才老婆子所述,时间大略雷同。

  好一会,霜儿终于开口道「哥哥,有个神秘的方外之地,不知哥哥敢不敢同霜儿去」

  蓝低头不语,猜想必与那飞蚁或她的族人有关,若是诗妹,他毫不考虑,可如今,他却哪也不想去。

  见蓝生有些意兴阑珊,但也没拒绝,霜儿诡笑道「那就走吧」。

  篮生满不情愿,可没得选择,只好跟着霜儿走出客栈。

  走了近一个多时辰,霜儿步履越来越慢,且走且停,时而蹙眉,时而欣喜。

  蓝生问「寻得着么?」

  霜儿道「需花点功夫」

  蓝生心中有千万个疑惑,可一个也没提。霜儿与诗妹不同,和诗妹在一起是闯荡江湖,是出生入死,可霜儿本事太大,是妖中之妖,和她一道如游戏人间般,没亏吃。

  终于,在一丛老树林下,霜儿发现端倪,然后灵光一闪,轻笑着回头伸手,一只飞蚁轻盈地停落在她手中。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霜儿眉宇深锁,频频顾盼蓝生,似乎陷入苦思中。

  「怎么?」蓝生问,知她遇到了麻烦。

  霜儿又沉思了一会才道「哥哥,我俩要去的地方甚是凶险,哥哥是回客店,还是在此等霜儿…?」

  没等蓝生回答,霜儿又道「还是先回去吧,霜儿恐一时半刻怕也成不了事。」

  听霜儿这么一说,蓝生顿时心中一荡,如一潭死水激起了几波涟漪。

  虽然蓝生什么都没说,但从眼神里霜儿窥得,此刻于蓝生而言,风花雪月只是过眼、良辰美景难以入心,什么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更提不起劲,反这凶险无常之事他倒愿涉足。

  霜儿憋嘴一笑,向飞蚁道「带路」

  跟着走了不到百步,霜儿在一株三丈余的枯木前停了下来,飞蚁则停在盘根交错的树根上。

  霜儿倭身,用手轻轻翻弄着覆盖在根上的枯叶。

  才翻了几下,蓝生赫然发现,原来这枯叶之下竟藏了个木桶大的…蚁巢。

  这蚁巢像是早已荒弃,残破不堪,附近也不见半只白蚁,毫无生蓄之感。

  「就是这儿了」霜儿道

  蓝生疑惑的看着霜儿,但他知霜儿是不会弄错的,何况还有只飞蚁一旁引路。

  霜儿起身略带严肃道「哥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蓝生本没答腔,根本不知霜儿想做什么,是要刨开摧毁这蚁巢,还是…?

  霜儿没直接回答,只用着清澈的明眸望着蓝生,等着答复。

  『难道?』蓝生心头一抽

  「没错,我们要进去。」霜儿神秘的浅笑道

  蓝生这才蹲下细看,这蚁巢崩裂成三块,但其中一块还算完整,并有一个针眼大小的通风口,若非蓝生眼力好,根本难以察觉。

  「这要如何进去?」蓝生疑问

  「很简单,」霜儿笑道「哥哥只消脱下鞋袜,闭上眼睛便可。」

  蓝生犹豫了,但此刻已不容退却,摇头轻叹,道了声「千古艰难唯一死」便无奈地退下鞋袜,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彷佛待宰羔羊。

  霜儿噗嗤一笑,欺身走近,先是扶着他的双肩,然后一柔软之物遮覆了蓝生双眼,他知道那是霜儿的丝带…,

  丝带不松不紧的残绕过蓝生的双眼,面额、双手、腰腹、足踝、然后蓝生心头一惊,但觉霜儿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住自己…蓝生口不能言,身体稍作挣扎,但听霜儿笑道「哥哥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

  任凭丝带紧紧将两人缠缚在一起。

  不过几弹指的功夫,霜儿的丝带便将两人紧束得密不透风,不久,神奇的事发生,蓝生感到自己与霜儿的身体似乎在迅速变小,这感觉完全如儿时进入师父的宝葫芦练功一般。

  无论身体如何变化,丝带始终紧缚着两人,就像身上的皮肤,不曾有半丝松懈。最后蓝生浑噩间感到身体腾空而起,似被另一条丝带牵引着,迅速朝蚁巢飞去…

  这感觉如梦如幻,如隔世,如浮生,百念丛生,却又无一交集…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两人落地,丝带自动解开,蓝生仍觉头晕目眩,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直到霜儿在眼鼻间轻吐了一口气,蓝生才幡然苏醒。

  蓝生惊怵,似想到什么,猛低头查看,发现衣物尚在,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身体的变化极大,任何俗世之物都无法进入师父的宝葫芦,所以蓝生当初进出时都是赤身裸体,蓝生心知此番入蚁巢当也是如此光景。但见衣物尚存,心想必是有霜儿丝带裹身的缘故。

  蓝生立起,因未穿鞋,只觉足底所触坚实而富弹性,不同于平常脚底所踏之黄泥褐土。

  再一瞥四处风光,与生平所见亦相去极大,树叶竟是…淡蓝色的,树枝、老干更是蓝中带墨,而花竟全是紫色的,欲眺望远方,目力所及不过百余步,景色便已朦胧难辨且浮动着紫色的光晕。

  「这里与外面世界不同,没有澄红黄绿之色,只有紫蓝黑白。」说话的是一名立于蓝生身后的黑衣女子。

  蓝生猛回头,仔细瞅了一眼,这女子面容白皙姣好,目秀眉俊,鼻梁细致英挺、薄而小巧的双唇微微泛紫,齿白如雪贝。蓝生真不敢相信,她竟会是方才那只飞蚁。

  女子指着前方一片青碧蓝蓝的林子道「我们须尽速没入林中,凶猛的巢卫就要来了。」

  霜儿边跑边道「哥哥,我暂时不宜暴露身分,只能用暗器,若是交起手来还需哥哥多费心。」

  蓝生道了声「知道」,加快了脚步,他此刻才发现,霜儿身上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袭黑纱。霜儿是九尾彩狐,有八条彩带一条金带,并可随意更改颜色。

  离密林不到二十步,跑在前面的黑衣女子突然轻呼一声,懵然停下脚步。蓝生此刻才发现已有四名身披灰色铁铠,头载黑色头盔的兵卫挡在她前面。这四名兵卫来得甚快,蓝生几乎不知他们从哪窜出来的。

  黑衣女二话不说,暗藏的软鞭已出手,直接击中其中一名兵士的头盔。

  只听铿锵一声,被击中的兵士身体晃了晃,并未倒下,四名兵士同时狂嘶怒吼地挥舞着手中利斧,向黑衣女奔袭而去。

  黑衣女不敢撄其锋,一个轻功便飞到蓝生身后。

  即便知道她是飞蚁,可蓝生对她的轻功还是万分惊诧。

  除了轻功,蓝生与霜儿更对黑衣女这种偷袭完便跑,而且躲到别人身后的举动更是错愕。

  危险顿时转到蓝生身上,面对四名全身裹着铁冑,刚猛难摧的兵士,手无寸铁的蓝生几乎束手无策,枯立在当下。

  忽听霜儿叫到「哥哥快跑」蓝生才回过神来,拔腿便随黑衣女子朝林子跑去。

  蓝生记得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未战先逃。

  蓝生与黑衣女施展轻功,两人争先恐后的逃进林子,留下霜儿一人断后。

  黑衣女焦急地边望着林外霜儿与四名兵士徒手战斗,边瞅着蓝生,喘着气冷冷道「你是男子,又是兄长,怎留下妹妹一人独自抗敌?」表情满是轻蔑不屑。

  蓝生万没想到挑起战端的她竟如此说,一时竟无言以对。

  林外的霜儿没有武器,不能用丝带,只用轻盈绝伦的身法穿梭在四人中,看似险象环生,但蓝生知道这四人决计伤不了她的。

  否则他又怎会独逃?

  黑衣女并不知蓝生心中笃定,见霜儿连这四名普通卫士一时都难以摆平,而眼前的蓝生也若似自己一般,除了轻功了得,逃命本领一流,几乎毫不会武功…。

  此时黑衣女萌生了万念俱灰的念头,因为她深知,之后她们要面对的大敌,何止要

  比这四名兵卫厉害百倍千。

  黑衣女低眉,噙着泪光低喃道「难道忍辱负重这么久,难道,等到的传说中的神女竟是这般?」

  「或许她根本不是传说中的神女?神女是着白衣的!」

  「可他毕竟能穿过风洞啊。」

  蓝生内力深厚,听得清她说的每个字,才知这会霜儿淌的混水有多浩瀚。

  蓝生还在想此番霜儿将如何脱身,眸光才瞥过黑衣女,却见她的表情从焦虑、绝望乍然间转为惊疑、喜慰。再凝眸林外,原本嘶吼声不断的战场哪还有人?四名兵卫已安静地到下,而霜儿也在转瞬间来到眼前。

  『这一瞬间,霜儿是如何将对手击倒的?』

  「哥哥可好?」霜儿关心问

  「轻功还没落下」蓝生苦笑道

  黑衣女惊愕未定,即便她始终盯着林外的战斗,可她还是弄不清霜儿是如何胜出的。

  只见好端端地,霎那间,嘶吼声顿止,四人便同时倒下。

  『难道使了什么法力神通?』

  霜儿本想多战一会,再多了解些敌人的弱点,因她知道接下来将面临数量难以估计的这种兵卫。但她到底心系蓝生安危,尤其身旁还有个《惹祸精》。

  见蓝生无碍,霜儿立即跃上一株数丈高的树上,攀折了两根铜钱宽,三尺长的树枝。又采了好些枣般大的坚果没入兜中。跃下树,霜儿迅速除去分枝杂叶后交给蓝生当武器。

  蓝生细品手上蓝色的枝棍,蓝光煜煜,结实沉厚。心中啧啧称奇,抬头瞥见霜儿脸色一沉,想是有人敌人接近了,可自己却毫无察觉。

  但听骤然一阵呼啸,四面八方顿时已涌来十余名身着黑衣银甲,头戴紫盔的《巢卫》,将三人团团围住。

  「快快报上名号」为首的巢卫,舞动手中银闪闪的长剑指向黑衣女暍道。

  「我乃1755,黠玉。」

  「1755?」为首的巢卫疑道,「妳不早已昏飞而去六十载,如今因何回来,还敢带着外寇?快快束手就擒,随我去见巢主听凭处置。」

  「你知我因何回来,我自己会去见她,不劳你费心。」黠玉道,她向霜儿使了个眼色,二话不说,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手中长鞭一抽一甩,立即放倒了一名未戴头盔巢卫。

  顿时林中噪动起来,或因是男子,巢卫此刻竟不约而同地奔向蓝生,似打算先解决他。

  黠玉带着些许无辜、幸灾乐祸的眼神,远远望着蓝生,像是说「这回可不能怪我。」

  霜儿眼见不妙,没等巢卫逼近蓝生,预备好当暗器的坚果已然出手,只一瞬间便将所有敌人撂倒,许是因坚果不够使,落下一名较年轻的巢卫。

  这年轻巢卫兀自持刀颤抖,僵愣在林角。蓝生耸耸肩,眸光扫过正凝视着他,一脸惊怵的黠玉。

  黠玉收起惊疑的表情,平静地望着霜儿,然后狡诘向蓝生笑道「早知公子如此了得,我方才也不必出手,不差那一个…」

  她当然知道蓝生连木剑都没挥,眼下全是霜儿一弹指之间所为,故意讽刺蓝生。

  霜儿向那年轻巢卫道「暂时不能让你出林,你是要自己躺下,还是我来?」

  见巢卫犹疑难决,霜儿摇头,轻移莲步,突然用脚撩起一粒地上的坚果。

  霜儿的动作极快,这巢卫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坚果击倒,只有半声惊呼。

  倒是一旁的黠玉,再也掩不住心中惊折。

  这些巢卫明明戴着头盔,且身上并无穴道…,便是用软鞭使劲抽在头盔上,也奈何不了他们,霜儿如何能用坚果便能将之一一击倒?

  「姊姊果然神女,看来我族匡复有望。」黠玉欣喜道

  谁知霜儿面容严峻,冷冷道,「我答应妳的事必会尽力做到,可无论任何情况下,若伤到我哥哥,决不轻饶!」

  黠玉知道霜儿是为之前在林外挑起巢卫杀机,却躲在蓝生身后,置蓝生与险地的事心怒。

  黠玉立即跪倒在地,道「黠玉知错,不知哥哥在神女心中份量,请神女宽恕,之后,黠玉便是拼死也不敢叫哥哥涉险。」

  霜儿见她说的真诚,伸手将她扶起,道「他不是我亲哥,却是这世间最重情义之人。」

  『情义?』黠玉眼眶红了,霜儿的话似勾起了她心中的万般苦楚,喃喃道「只曾听过情深义重,怎又有重中之重?」

  蓝生眼也热了,他自然是想到了诗妹。『人去楼空,情深义重又奈何?』

  可此刻,黠玉的《重中之重》却让他寻思。

  蓝生趁霜儿又上树摘坚果,问黠玉道「1755是何意?」

  「那是我巢的编号,也就是第1755批昏飞而去的王子与储后。1755,也是我巢最后一批了,转眼也已经过了六十几年。」

  蓝生原对黠玉并无好感,可听她离开旧巢已六十余年,早该自立门户,但旧巢有难时却能舍身来救,可见也是重情重义的。

  蓝生又问了些巢中的事,没多久霜儿跃下树,她先支开黠玉,蓝生本以为霜儿要说什么,谁知霜儿竟要他脱去衣裤。

  蓝生自然不从,最后霜儿妥协,只脱外衣。

  霜儿仔细地用彩色丝带缠绕在蓝生上身,尤其是几处大穴及重要的部位。

  「霜儿因何换黑衣」蓝生问

  「掩人耳目」霜儿笑道

  「可黠玉见过你穿白衣。」

  「出了这蚁巢,她什么颜色也分不清。」

  蓝生这才想起霜儿曾说过,一般虫豸不长记性,且不辨颜色。

  包裹完毕,霜儿道「哥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再往前行吧。」

  黠玉也在前方道「是该早些离开此处,可前面的黑森林更是凶险。」

  黠玉方才以余光瞥见蓝生在霜儿面前脱衣服,却不知霜儿在做什么,暗忖两人的关系当不单纯。可事不关己,这种事也绝不容她置喙。

  她三人要去的地方是之前皇族的圣地,现在魔女的居所。

  圣地在白森林深处,现今仍囚禁着当年的女王。直到方才蓝生才知,原来霜儿答应黠玉,要帮她把女王救出,并驱逐入侵数十年的魔女。但蓝生心知霜儿并非单纯为此而来,在客店里,老婆婆提到的狐仙才是驱使她来的动力。

  「霜儿,妳族人还有流落在青丘以外的吗?」蓝生问

  「有的」霜儿道「当初因阴煞儿之事离开的,还有三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些年我始终没放弃,一直在找寻。」

  一路,黠玉始终忐忑难安,她见到霜儿的本事了,可她怕那不够,远还不足以击败六十年来奴役其族人的魔女,这魔女不但是她族人的梦魇,令人闻之丧胆,她更在五十年前找来了两名帮手,两名身着红衣的狐仙。

  可黠玉还是相信霜儿的,这些年来流传在族里族外的一个寓言,『在经历一切苦难之后,最终会有名白衣神女,穿过风洞来解救她的族人。』

  最初黠玉并不相信这寓言,几乎也没有人相信,只要还有力量,就会冒死一拼。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一切力量用尽,一切生机已断,族人的苦难已成了事实与习惯,寓言便有人相信了,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并流传下去,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与寄托。

  只不过,为何霜儿竟穿着一袭黑衣?

  一路,黠玉也不时暗地掂量着蓝生,他看来不到二十,为何霜儿就叫他哥哥?还对他这般尊让呵护。她暗忖,蓝生不但轻功不如她,甚至武功也不济,看他背负着两根树枝当武器心里就想笑。

  但黠玉终归是笑不出来,若蓝生真的这般不济,到时霜儿面对强敌还得分心照顾他,岂能有胜算?

  此时突听前方林端传来几声粗旷震耳的吼声,霜儿停下脚步,表情略显惊愕。

  倒是黠玉满脸淡定道「不打紧,是蓝猴。」

  「蓝猴?」

  「是蓝林里的护林精灵,有我在,没事的。」黠玉道

  霜儿对黠玉的话半信半疑,轻拉蓝生衣角,戒慎道「哥哥还是要小心,不可大意。」

  霜儿担心是有原因的,因为不论是人、妖还是精魔,霜儿都可以靠感觉与嗅觉到对方的接近,可这蓝猴分明已到了眼前,霜儿却毫所所察。

  再向前走了二十余步,吼声越来越大,也越密集,跌宕起伏如排山倒海。

  这吼声对霜儿与黠玉似起不了太大作用,可蓝生被震得头痛耳胀,汗珠斗落。

  霜儿瞅着黠玉,要她想法子。

  黠玉一脸无奈,伸出双手做制止状,可吼声依旧,蓝生依然头痛欲裂。

  「跑吧,哥哥,早点跑出林去。」霜儿道

  黠玉在前开路,蓝生尾随,霜儿紧跟着蓝生,三人疾奔了不过数十步,蓝生便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霜儿拉住蓝生,揪心问「哥哥难受吗?」

  蓝生点头,弱声道「没想竟如此不堪。」

  「感觉怎样?」

  蓝生运了下气,惊道「内力尽失」

  「怎会这般?」霜儿问黠玉

  黠玉既束手无策,又一问三不知。

  霜儿无计,立于蓝生身前,闭目合掌,企图用她的灵力与蓝猴沟通。

  半炷香烧过,几粒露珠般的汗珠从霜儿美丽的脸颊滑下,霜儿睁眼望着蓝生,看她的痛苦似毫无减轻,心中一酸,萌生退意。

  「怎会这样?」黠玉急道「以前从未发生这种事。」

  霜儿道「那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外人来过。」

  「这蓝猴既非生灵亦非鬼魅,与巢穴蓝林同生同灭,却奈何只欺侮我哥哥?」

  黠玉无言以对,没想蓝生果然成了累赘。

  「离出口还有多远?」霜儿问

  黠玉盘算了下「约三百步」

  「三百步?」霜儿摇头道「太远了。」

  「回程呢?」

  黠玉心知霜儿已有退意,沮丧道「不到二百步。」

  霜儿扶着蓝生道「哥哥,往回走试试。」

  说也奇怪,只要一往回走几步,嘶吼声便乍停,蓝生的头也不痛了,缓缓运气,内力竟也逐渐恢复。

  霜儿灵机一动,道「我们来个进五退一试试。」

  一、二、三、四…第五步还没迈出,蓝生便噗通一声倒在霜儿脚前。

  「怎么样哥哥?」

  蓝生痛苦喘息道「头裂耳胀更甚于方才,眼珠也像要蹦出来,怕是寸步难行了。」

  霜儿知道事已不可为,决定放弃。

  「难道没别的法子,就这么放弃?」黠玉含泪道

  霜儿道「纵有法子我也不能冒这个险,看来只有先送哥哥回客店,我俩择日再来。」

  黠玉道「再来时入口处防御必定森严,甚至风洞被暂被封死,机会更是渺茫啊。」

  是呵,霜儿知道他说的有理,既然敌人能从风洞进来,换了谁都会暂时将之封死。

  「哥哥先往回走」霜儿扶起蓝生走了近三十步,蓝林里便已恢复了一片寂静。

  霜儿放下蓝生,试试独自前行,如履薄冰般一步一回首,也才走到第四步,猴吼声又起。

  而且,只有蓝生头痛。

  霜儿举目嗔道「臭猴仔,只敢欺侮我哥哥吗?若被我捉到,非把你屁股打红。」

  蓝生望着霜儿,从未没见她这般恼过,不禁莞尔,随口道「若诗妹在,必能想出法子。」

  「嗯,姊姊?」霜儿灵光浮动,心道『难道可智取?』

  霜儿问黠玉道「妳族人有没有关于蓝猴的传说?」

  「传说?」黠玉思索了好一会,竟欲言又止。

  「说实话」霜儿色厉言疾

  「也没什么,」黠玉怯怯道「就只一句,外人只可退不可进。」

  霜儿瞅了黠玉一眼,怪她若早说,也不致教蓝生多受这么多罪。但也知,黠玉必是怕说出来,霜儿萌生退怯之意。

  霜儿静下心,反复琢磨着那句《只可退不可进》,竟不自觉的学起诗妹撩卷着鬓发。

  蓝生看在眼里,心头一荡,既酸又甜,。

  「有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霜儿突然拍手道「试试这招」说罢,欺身贴近蓝生,在蓝生耳边细语一番。

  「这行吗?听来甚是滑稽。」蓝生质疑

  「试试嘛,」霜儿道「记得朝三暮四的故事吗?君子可欺不可罔,猴子可罔不可欺。」

  三人商定,但见三人背朝前方,竟是倒着往前行。

  黠玉与蓝生都万没想到,这招竟然奏效了。

  蓝猴不吼了,蓝生几乎每倒走一步,体力与内力便恢复一丝半缕。

  『好一个,猴子可罔不可欺!』

  整整倒行了一炷香,终于快出蓝林了,偶遇些巡戍的兵卫,或两三人,或四五人,全都在一瞬间被霜儿用坚果放倒。

  黠玉苦思,不知霜儿的坚果到底击在兵卫的何处,她出手太快,根本就瞧不清。

  她对兵卫的了解不是几十年的事,几乎可说是与生俱来的,从来没有人能用暗器击倒全副武装的兵卫。

  她身上的软鞭是种特殊的武器,若能击中兵卫的头眼或可令其短暂晕厥,可坚果,根本不可能。何况他查过几个被击倒的兵卫,没有眼睛受伤的。

  黠玉虽百思不解,却不敢问。

  甫出蓝林,眼前一亮,却是耀眼的紫光,蓝生一时真难以适应。

  除了眼睛不适,蓝生还觉得脖子酸得紧,毕竟一路到行,脖子可受不了。

  「蓝猴既是森林的守护精灵,为何只针对我?」蓝生心有余悸问

  黠玉道「想必是因为你是人」

  「人又如何?」

  「这天地寰宇间,就人最坏!」黠玉道

  蓝生不敢苟同,回头望了霜儿一眼,见霜儿低眉不语,徒令蓝生垂首深思。

  黑森林便在前方二百步处,蓝生本担心会遇上大批兵卫,可一路竟无事。

  蓝生松了一口气,可霜儿与黠玉却心里有数,这会全巢都应该知道有外敌入侵,不在这空旷的地方迎敌,可见黑森林里必布置妥当。

  三人一转眼已奔至黑林边,霜儿停下脚步,向两人道「盔甲兵卫虽凶猛,行动却缓,林中若相遇,你俩尽管跑避,不可恋战。遇上其他豸兽可共击之。」

  霜儿说罢,手轻抚在蓝生肩头,关心之情更溢于言表。说真的,霜儿确实有些后悔,她万没想到此番处境竟这般凶险。

  那蓝猴,尤其那些冑甲兵卫,几乎刀枪不入,除非是蓝生以前使的魔剑或拂尘才能伤到他们,可蓝生现在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等在前方黑林中的,不知道是什么。

  黠玉看在眼里,向霜儿道「神女放心,我承诺过,即便拼上性命,也会保全公子。」

  蓝生眸光瞥过黠玉,百感交集。当年的少年英雄,一代大侠,如今怎就落拓到动则要女子保护?。

  黑森林的树全是黑色的,林内的光晕也是黑色的,蓝生弄不清,不知是光的原因还是树的原因。

  才进林就察觉林内的骚动,蓝生缓缓拔出枝棍,希望能用得上。向黠玉摇头睥睨一望,随着霜儿举步迈进。

  乍然,两条黑影从林梢扑面迎来,霜儿没动,黠玉的软鞭也鞭长莫及,只见蓝光乍现,唧唧之声未断,两只面目狰狞,头如鼠,身如蟹,生着一双庞然裸翅的怪兽便已倒毙在蓝生脚前。

  「是飞蜘蛛,」黠玉急嚷道「牠们全身都是毒,要小心。」她惊诧地望着蓝生,没想到蓝生的《剑》竟如此快。

  她只见到那两束蓝光,然后便是飞蜘蛛的惨叫声,若不是她确定霜儿没出手,还不敢相信击落飞蜘蛛的竟是蓝生手中的树枝。

  霜儿笑眼缓缓扫过蓝生,欣喜满溢,好似说,那个大侠终于回来了。

  蓝生以为霜儿故意没出手,是想让自己在黠玉面前一显身手。

  事实并非如此,霜儿专注地试图和怪兽沟通,但怪兽并未领情。因此她确定这里的怪物是豸精,已毫无灵性。

  霜儿轻叹一声,看来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一路深入,各种豸精纷至沓来,飞蜘蛛,飞螳螂,飞蟑螂,飞蚊蚋…如飞蛾扑火般朝三人狂袭猛进,蓝生的木剑几乎没停过,两束蓝光在一片漆黑中时而强涌时而飞溯。横尸遍野之际,剑身也折了又折,其中一支已不足两尺。

  黠玉东奔西窜好不忙碌,见到蓝生手中的树枝一挥一个倒,好不惊服,不只是那又快又奇的剑法,还有他源源不绝的内力。

  要知道这些虫豸都是那魔女引来的,早已成妖成精,若无足够内力,即便是挨上几棍也不致殒命。

  林木渐疏,蓝生双臂早是酸痛难当,衣裳破了好几处,内力与体力也消耗了泰半…霜儿兜中的数十粒坚果也早掷完,索性夺了黠玉的软鞭,挥舞如袖。

  黠玉唯一能做的便是继续施展轻功,避开怪兽的攻击,不成为两人的负担。

  终于,林外的紫光乍现,近一个时辰的惨烈厮杀终于结束。

  霜儿重新折了两支黑色的树枝给蓝生,仔细察看了蓝生上身几处被攻击的地方,宽下心,道了声「幸好!」两人相视莞尔一笑。

  蓝生的剑再快,但这一路下来精怪何止百千,被击中是难免的,幸好事先束裹着霜儿的彩丝,才不致受伤中毒。

  只是黠玉懵的紧,明明看到蓝生好几次被怪物击中,怎仍会好端端地?

  此刻她终于完全相信那个寓言了,『黑衣白衣并不重要,能穿过风洞,并闯出黑森林的,这么多年来绝无仅有,也就一个。不,是两个。不,三个。』黠玉向蓝生宴宴一笑,满是钦服与歉意。

  「前方便是白林了」黠玉指着前方约三、四百步处道。

  紫光泛泛,蓝生眼力本不差,却只能在一片紫蓝中勉强看到一抹惨白。活像泼墨山水画中那一小处留白。

  「前方还有何敌人?」霜儿问

  「全都在白屋里了,」黠玉道「之前和您提过的两名狐仙,和魔女…」

  黠玉转向蓝生道「那狐仙武功极高,还会幻术,公子可要小心,切勿逼视其眼眸,否则魂魄会被勾了去。」

  蓝生凝眸在霜儿眸里,两人又是莞尔一笑,这一笑把黠玉又弄胡涂了,还以为两人眉目传情呢。

  「巢卫呢?」霜儿疑问「不该有千名万名巢卫?」

  黠玉道「哪还有这么多?白林里的巢卫所剩不过十余名,都是忠于我王的,与之前所遇不同,只要有我在,当不会与神女为敌。」

  蓝生与霜儿同时瞅着黠玉,对她的《存在》实在不敢恭维。

  黠玉满是无辜,耸肩尴尬道「离开这么久,倘不买我帐也没法子。」

  「妳不是说巢中没有红黄之色?却怎说两名狐仙着红衣?」蓝生突然问道,其实这问题霜儿也曾有过疑惑,只是没问。

  「这我也不知,」黠玉道「我没见过她们,只是听说,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

  「妳听谁说的?」蓝生问,「妳近日可还有和巢里的人联系?」

  黠玉道「之前,每年的中秋月最圆时,巢顶会有裂口可与外界联系。我每年会来打探消息,直到十二年前这秘密被魔女发现,便被永久封闭了。」

  「裂口?」蓝生问「可以进出吗?」

  黠玉道「罅隙太小,我族人无法出入,但听闻狐仙却可。」

  「是不是魔女发现狐仙会利用这天私自出入,才将之封闭?」霜儿问

  「或许是吧,」黠玉道「十二年前,那较年轻的狐仙于中秋夜出巢与男子私会,就在那间客店,而我的窠巢就在窗外…,之后她被魔女抓回,整个经过我虽未亲眼所见,却全在巢里听得清楚。」

  「妳的听力倒好,」霜儿冷嘲道「那么她与情人幽会时的缠绵之声,妳也听清了?」霜儿问

  「啊…」黠玉万没想到霜儿竟会这么问,何况有蓝生在场,顿时脸一红,低眉不语。

  蓝生也有些腼腆,但他知霜儿问这问题绝非刻意轻薄看她窘迫,隐隐间,似乎知道霜儿因何要如此一问。

  路上,蓝生问起黠玉的过往。

  「遥想六十年前,我与王子黠晴昏飞而去,本当共筑爱巢,繁续一族。可没多久,母巢便遭逢大难,昏飞而去的六十对王子与储后得知后,全都选择潜回母巢,与敌人奋力殊死一战。最后,历经不知几个昼夜,除了我,119人全部战死。之后,魔女将唯一的出入口封死,只留下极小的风洞与外界通气。而我苟且偷生活下来,苦等了数十年,就为了等待寓言中那位能穿过风洞,解救我族的…神女。」

  传说分明是《通过风洞,解救我族的白衣神女》黠玉有意漏掉《白衣》,是怕霜儿相信传说,发现自己不是那白衣神女,而敲退堂鼓。

  「怎会有那传说?」蓝生好奇问

  「也不知寓言从何而起,但可以确定的是自两名狐仙来了之后才有的,且我最早也是在某个中秋夜,通过巢顶罅缝得知的。」

  「巢里面的人告诉我这个渐为我族人相信的寓言,并要我在外留意,若遇到那(白衣)神女,将她带来。」

  「妳相信这寓言吗?」霜儿问

  「不敢欺瞒神女,刚开始我并不全信,可年复一年,每年中秋,族人都会叮咛我要我留意神女,我族人越是被奴役,复国驱魔越是无望,她们越是把希望都寄托在神女之上。」

  蓝生相信,所有离奇荒诞的传说与寓言,只有在最绝望无助时才会叫人深信不疑。

  「如这次能驱伏魔女,妳会回去吗?」蓝生问黠玉

  「去哪?」

  「出去另筑爱巢啊」

  「可黠晴已死,1755批也早灭绝了哦。」黠玉道

  「不能请女王再帮妳选一个王子吗?」

  「帮我?」「女王因何要帮我再选一个?」

  「你功劳如此大,女王帮妳再选个王子不很正常?」

  「那才不正常,」黠玉道「我已昏飞过,并未能如愿另繁族息,如今回来听候女王支遣,按例,女王会命我暂时留在巢中帮她打理事务,数月后,族复繁盛,便会有新一批王子储后昏飞而去。」

  「那妳呢?」

  「我?我就像其他王女一样,死后会葬于黑林中。」

  蓝生还想说什么,可被霜儿打断。

  「哥哥,她族的世界与人不同,有情义却无情爱,你是不会懂的。」

  「霜儿,妳相信那寓言吗?」蓝生问

  「寓言都是人编的。」霜儿道

  「可为何这寓言流传了五十年,好像就在等霜儿。」

  「寓言里说的可是白衣神女」霜儿指着自己的黑衣笑道

  「衣服的颜色当不重要吧?」

  「关键就在这,哥哥,赶路要紧,别岔了气,以后我再说给你听吧。」

  蓝生听霜儿这么说,觉得霜儿似乎知道了什么关于寓言的秘密。心想,就自己最愚昧,若是换了诗妹,必定也已了然于胸。

  紫气淡尽,白林彰显。

  白林口已有人垂手相候,竟是三个身着褐衣,约莫十二、三,脸庞白皙俏丽的小女孩。

  蓝生只望了一眼便知道她们的身份。

  三名女孩其中一名明显大些,独自立于另两名女孩身后十余步,一脸肃穆与惊愕,眸光却始终停在霜儿身上。

  另两名像是双胞胎,容貌酷似且一脸稚气。

  「来者为何?」其中一女孩向蓝生轻暍道。

  「我乃南海门蓝生。」

  「谁管你什么门什么窗的,问你来做什么?」另一女孩接道

  蓝生一向最怕和小女孩打交道,开门见山的说「我来找妳们魔女晦气。」

  「来的好,」女孩道「准是知道她很久没肉吃了。」说罢与另一女孩已朝蓝生劈掌旋腿而来。

  蓝生虽不谙拳脚功夫,但自恃还应付得了她俩。

  叵料,二女掌法精妙,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不过十于招,蓝生便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哥哥拔剑」霜儿一旁道

  蓝生犹豫了一会,总觉若拔剑对付她俩,有点胜之不武,又战了十招,更是捉襟见肘破绽百出,再不拔剑必然落败。

  蓝生只好拔剑,一招《两仪合德》分击二人腰腹,剑来得又快又奇,两人顿时花容失色,惊得连退数步。霜儿看在眼里,知道若非蓝生急收了尾,恐怕一招便要得胜。

  「这是何妖法?」两女孩异口同声问

  「此非妖法,乃失传许久的《正反俩仪剑法》。」

  两女自来深居巢穴,即便江湖最流行的武当《太乙玄门剑法》也未曾听闻,如何知道什么两仪剑法?

  此刻两女频频回首,意欲让身后那稍年长的女孩一起抗敌,可那女孩仍伫立如柱,两手抱胸,不发一言。

  二女无奈,继续向前迎战道「方才不防,险些中你妖法,再来。」

  蓝生瞥过霜儿,见霜儿手指轻弹,知道是要自己提防对方暗器。

  二女续以极快的身法,熟稔的掌法连番向蓝生袭来,蓝生挥剑,使了十招太乙玄门剑,但眼见要落下风,正欲改攻《左右逢源》,两女暗器却已先出手。

  幸好霜儿之前提醒,蓝生早有防备,忙收剑急浣剑花,将全身笼罩住。顿时只听得阵阵石子争相落地声,暗器全部落空。

  见二女仅以普通石子当暗器,蓝生知彼等无意伤人,心甚宽慰,毕竟是霜儿的族人。

  蓝生不欲恋战,趁二女惊愕未定,《左右逢源》突地跟进,二女吃惊,她俩身法虽快,可却从无真正应敌经验,眼见闪躲不及,一个左腰一个右臀同时被蓝生击中。

  「无耻,下流。」被击中臀部的女孩怒道

  她俩似还欲重整旗鼓,却听霜儿道「妳俩稍歇,点到为止。」

  两人垂手痴望着霜儿,虽着黑衣,可霜儿的仪表,目光绽露出的那种无以言喻的威仪,叫她俩难以抗拒。

  霜儿向蓝生使了眼色,要蓝生继续前行,三人快步走进白林里。

  三个女孩远远地尾随在后,哪像敌人?倒像是被驯服的幼驹。

  一路无阻,片刻间已来到一幢白色木屋前。

  一女子早在白屋外等候,身着如火焰般的红色丝衣。

  蓝生侧目望着黠玉,看到黠玉惊愕的表情,蓝生相信这必是她六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红色。《真正的红色》

  蓝生知道,一般的红色在这蚁穴中会变成紫色,绿色会变成蓝色,可女子身上的红色,竟还是红色。

  顷时间,四周已拥来数十人伫立围观,除了十几名盔甲巢卫外,几乎全是女子,一眼便可瞧出全是黠玉残存的族人。

  这些盔甲兵的确如黠玉所言,并无参战之意,手持长戢或背着战斧,静默地立于人群中。

  红衣女惊恍地凝视着霜儿,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她知道霜儿是她的族人,也感受到他身上焕发出的超强灵力,可不解霜儿为何身着黑衣。再瞥向三幼女,她三人亦是神神鬼鬼地,如失魂落魄。

  霜儿向蓝生道了声「哥哥」

  蓝生轻咳一声,向红衣女道「在下南海门蓝生,受人之托,来寻蜘蛛魔女算笔帐。」

  「是么?」红衣女提起精神道「要见她得先过我这关。」

  蓝生提起木棍,作揖道「姊姊请了」

  红衣女望了霜儿一眼,知道与蓝生一战在所难免,回了声「请」,一旋身,五条红如霞血的丝带已朝蓝生飞袭而来。

  周围乍然响起一片惊呼声,围观者的心都要提到口边,不知蓝生要如何躲避。

  .但见蓝生不慌不乱,手中双棍一挥一扫,不但未躲退,反趁势逼向红衣女。

  红衣女万没想到蓝生剑法竟如此绝妙,蛾眉一蹙,丝带且收且散,稍移莲步拉开距离,五条丝带一转圜,迅速又从五个不同方位朝蓝生围袭。

  但见红霞云漫中,两道黑影横空而出,搅动拨弄,瞬间便教霞皱云散,同时蓝生已欺近红衣女身侧,一招《上天入地》,分别直指她腰膝两处。

  红衣女又是一惊,心道要糟,急急往右侧连退数步。蓝生没追,等她站定,调顺了气才提剑向前使出虚招《左顾右盼》。

  双剑佯攻红衣女左肩右腰,红衣女旋身丝带短放,企图残绕住蓝生的木剑。

  蓝生收招,实招的右剑顺势一搅一翻,瞬时将四条丝带同时缠上,而左剑虚转实,绕开另一条丝带后,又转了半圈,单刀如入无人之境,不偏不倚地击中红衣女左腰。

  红衣女嘤咛一声,不像吃痛,反倒像被搔着痒处。

  的确,蓝生手中的木棍如何伤得了她?何况他还手下留情。

  见蓝生收棍,红衣女惑道「怎么,就这般?」意思是问蓝生还打不打。

  「不打了」霜儿道,「叫嬷嬷出来。」

  话音方落,另一名中年模样的红衣女已不请自出,而她的出现顿时引来场边一阵骚动。

  她也凝眸端详着霜儿,只是表情镇定得多。

  「我名赤雨」年长红衣女向霜儿恭敬道

  霜儿没回她,向蓝生道了句「哥哥要小心」

  「请」蓝生作揖道

  赤雨不跟蓝生来这套,也没说请,三条丝带便已无声无息地飞刺到蓝生眼前。

  蓝生暗惊,同是五尾红衣魔狐,赤雨的功力明显要比女儿高出许多。

  提起劲,蓝生将内力注于剑锋上,使出《天旋地转》双剑一攻一守,天旋以强大内力化解对方攻势,地转却以小巧身法回旋,突地一剑直捣赤雨下盘。

  即便赤雨方才在白屋里窥视过蓝生的剑法,也仍被这一剑怔到,由不得暗暗称奇。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喝采声不绝于耳。

  可赤雨绝非等闲之辈,她先用两条丝带挡住蓝生地勾一剑,然后以极快的身法疾退,旋身,拉开间距后,另三条丝带已同时朝蓝生上中下盘飞袭而来。

  蓝生心道不好,这三条丝带挟带着浑厚的劲力,手中木剑若是硬挡很可能便要折断。可若只避不挡,便难以反击,更可能一路居于劣势了。就像行棋,一招软着被对手咬住,便要一路挨打。

  蓝生决定硬拼,运了七成内力于双剑上,使出《上天入地》,人跃剑驰,以长风破浪之势划辗对方的丝带,一瞬间,人与剑已攻到对方眼前。

  蓝生的内力胜过赤雨好几成,剑法更是精妙无伦,没等赤雨收招,再变招《前呼后应》,双剑便同时击向赤雨的前胸与后背。

  赤雨防不胜防,只能疾退,可背部还是连被双剑击中,一时大惊失色。

  惊慑归惊慑,可她没输,而蓝生也没赢。

  蓝生忘了,他是来帮女王歼敌复国,不是来切磋剑法的。

  赤雨趁蓝生疏于防备之际,骤然五条丝带齐发,蓝生慌忙举剑相抗,却才发现手中的两把长剑早已断成四节。

  惊呼声四起,即便蓝生有内力护体,上身又有霜儿的丝衣保护,可若被丝带击在头上,恐要重伤。

  这么近的距离避是避不掉了,两支断剑也只能稍稍减弱对方的力道于十一。

  蓝生将满满一口真气运在头上,疾弃右剑以手护眼,等待对方的重击。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撕心裂肺之痛却迟迟没来,等来的却是阵阵喧哗与惊呼。

  蓝生移手睁眼,懵了。

  赤雨、红衣女、还有她的三个女儿竟全都恭敬地跪在地上。

  『难道蜘蛛精出来了?』

  非也,是霜儿。霜儿千钧一发之际,以她的一条白色丝带卷住了赤雨的五条红丝带。

  只这一接触,赤雨就知道霜儿的身份了。

  霜儿变回了白衣,一袭洁如脂玉的白衣,立在人群中,如傲霜斗雪绝世风华,貌胜蕊珠宫女,直教众人惊艳欲绝。

  「是神女!是神女!」「神女真的来解救我族了!」

  族人纷纷跪地膜拜,蓝生回首,见黠玉也跪着,泣涕如雨。

  「大敌未除,还不到欢庆的时候」霜儿向黠玉道。

  赤雨向霜儿道,要留意那蜘蛛精的丝带,霜儿浅浅一笑,要赤雨等人快协助黠玉,将蚁族人速往白林外疏散。

  指挥若定,霜儿最后向蓝生道「哥哥你也快去,离的远远的,那蜘蛛魔女就要出来了。」

  蓝生知道她不需帮手,面对如此强敌,任何帮手都只会是负担。

  没有千呼万唤,只有焦心熬肺,教人窒息的等待。

  白屋门开二度,蓝生诧异,缓步踏出的竟是个娇小美艳的年轻女子。

  一袭黑得发亮的轻纱,若隐若现的胸脯,披肩的长发不时轻荡。

  柳眉樱口桃花带笑,和那双同样会勾人魂魄的媚眼。

  女子走到离霜儿二十步左右停下,遥向赤雨道「妳母女怎这般无情无义,说叛就叛?」

  她的声音细腻悦耳,如十六岁的小姑娘。

  赤雨母女自然不会答腔,女子又向那对孪生女孩道「朱婷、朱玉,妳二人不是要跟我学玄魔剑法?怎么,这会也叛了?」

  『玄魔剑法?』

  不只蓝生吃惊,霜儿也是心头一震。

  『她真会玄魔剑法?难道她是鬼谷出来的,还是与黑山老妖有关?』

  见四人无语,女子轻叹道「看来要从头来过了,」突然她似想什么,眉一开,向那稍年长女孩道「喔,差点忘了妳,朱朱,妳现在过来还来得及,以后这就交给妳了,妳嬷嬷一向胡涂,妳可别跟着胡涂。」

  朱朱意外地没沉默,冷目傲声道「我早说过,那寓言会成真,我族的仙长会来带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好吧,反正我俩也无缘。」女子一脸索然,端详了霜儿好一会,道「妳就是青丘来的狐狸精?」

  霜儿道「我族并非狐狸所变,妳倒是一看便知,是个丑八怪蜘蛛精。」

  霜儿的话是想激怒她,却引起远远的一片讪笑。

  这蜘蛛精修练了近千年,除了有了人形,相貌还越来越年轻冶艳。可无论如何变化,子夜时分,她还是得变回蜘蛛。她一向最恨别人说她丑,谁知霜儿一开口便戳到她伤口,踩了她痛脚。

  话到结舌处,只能动手。

  白林内顿时鸦雀无声,寂若子夜寒宫。

  「听说妳有七条尾巴…,」珠精冷冷一笑,笑声未断,三条黑黝黝,黑中带寒光的丝带已朝霜儿袭来。

  霜儿知道她的丝带不但有粘性,还有剧毒,不敢大意,先快步横移,避开攻击后,也立即回敬了三条白色丝带。

  之后双方你来我往,黑丝白绸漫空飞舞,叫人目不暇给好不动魄。

  三十个回合过去了,珠精攻势乍停,问霜儿道「好玩吗?」

  霜儿懒得理她,兀自调气。这三十回合双方都只在试探,二成功力都没使出。

  移步再战,两人有默契的朝东移了二十余步,这里更宽阔,也意味着战事才正式要开始。

  黑丝强攻猛进,白绸且避且攻,又是三十个回合过去,黑丝渗漫出的毒液洒满一地,远近的树底叶稍也都斑驳点点,白色的树叶枯死一片又一片。

  骤然,五条黑带如风卷残云,呼啸而来,霜儿知道这招无法再避了,回了五条,欲拨云见日。谁知黑丝白稠一接触便交缠难分。霜儿旋身,使了七成功力,才将自己的丝带抽回,顿时香汗淋漓,气血轻翻。

  珠精得意地窃笑,成竹在胸。

  又来了七条黑丝,乌云密布,霜儿回敬七条,欲翻云覆雨。

  云是翻了,黑色的雨水却也洒下,顿时黑雨四溅,黑湮弥漫,将霜儿笼罩在这毒瘴悪疠中。

  待湮消云散,霜儿虽仍伫立如林,可一身傲雪尽墨,七条丝带与对方的紧紧纠缠,似再无力收回。

  赤雨急得想要前去相助,被蓝生捉住衣角厉声拦下。

  蓝生放眼望去,这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霜儿似已凶多吉少,难掩脸上满布的焦惧与惶恐。唯独那朱朱,她的表情始终镇定,眼光仍是坚定不移。

  「还有丝带么?」珠精向霜儿冷冷道,「有没有觉得全身刺痛瘙痒,头晕目眩?」

  珠精料定霜儿已被她方才的毒雨倾覆而重创。不只如此,更强的毒液还不断从七条丝带一点一滴的回流到霜儿体内。

  「我该如何结果妳呢?」珠精佯作苦思道「还真烦脑,我现在有好多种方法,真不知要用哪一种。」

  「不过话说回来,妳生得真美,若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下跪求饶,或许可以放妳一条生路。」

  「好,」霜儿道「我求妳,求妳别再废话,妳的嗲声嗲调实在令人作呕。」

  珠精冷峻一笑,狠狠道「既然如此,就莫怪我没留生路给妳。」

  「我此刻有三种方法可杀妳,一是让妳慢慢中毒身亡,但这要看妳的功力与抗毒能力,不好掌握时分,我也没这耐性,不好玩儿。二是使用我自认无敌的玄魔剑法,以我黏稠,带有剧毒的丝带使出玄魔剑法,恐怕这世间没有人能挡得住。」

  「可是割鸡焉用牛刀?这也不好玩。」

  「所以我决定用第三种方法,因为那最有趣…,妳是七尾狐狸精,我是八脚蜘蛛精…嘻嘻。」

  「有没有遗言要说的?」珠精踌躇满志,停了停问

  霜儿试图扯了扯丝带,仍动弹不得,还似缠得更紧,表情却不怒反喜,反问了声「妳呢?」

  「好,看招」珠精说罢脸一沉,湛湛杏眼顿露杀机,奋力打出她的第八条丝带,毕直地朝霜儿头脸飞来。

  惊呼声四起,不少人遮眼闭目,吓得不敢看。

  蓝生终究拦不住赤雨,让赤雨奔向霜儿。

  只听霜儿厉声暍道「回去」

  赤雨只猛退了三步,没回去,她铁了心,若霜儿遇险,便与珠精拼个鱼死网破。

  可此刻,她却征在原地看呆了。

  赤雨眼睁睁地看着珠精的第八条黑丝带向霜儿直飞而去,霜儿防无可防,只能立以待毙。

  可就在丝带即将袭到霜儿的那一剎那,却见一条丝带硬生生地将之卷住,…而且竟是一条彩色的丝带。

  八对八,霜儿又使劲扯了扯,仍扯不动,八对丝带全部紧紧纠结在一起,谁也抽不回去。

  向前走了几步,霜儿猛旋身,劲挥衣袖,突地,她身上的黑水四散,只转瞬间,染黑衣裳的毒墨便尽除,顷刻就变成了一袭彩衣,一袭光彩夺目,霞光煜煜的七彩丝衣。

  「彩色,彩色,那是彩色!」有人惊呼道,蓝生知道,对蚁族人来说,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彩色。

  「连丝带都是彩色的!」惊呼声持续

  霜儿向满脸惊遽的珠精道「妳本有机会的,可妳太贪玩;上天虽有好生之德,可妳杀戮太重,不容于天地。」

  「还有,既然妳没有遗言,我就多说两句,」霜儿转而低声道「我的丝带不是七条,是九条。我正是只在传说中才出现过的九尾天狐,而且还是九尾狐一族的祖宗,妳栽在我手里也无大憾!」

  说罢,一条金色的丝带突地飞出,将珠精当场击毙。

  蜘蛛精顿时化为一滩黑色的血水,霜儿正清除她留下的毒素,发现她的心还在,却是一粒如鸡子大小的黑色丹丸。

  霜儿知道此丹有剧毒,以金带裹之,小心收下。回身向蓝生道「此物甚有用。」

  黠玉即刻带族人奔进白屋,救出了女王。原来珠精占领此巢穴,除了隐蔽适于修练,另一原因便是她知道一个秘密:在白屋下的药圃中,有一种稀有的白色药材,配上黑林中的乌草,和以女王的口涎浸泡酝酿,再经反复提炼,便可制出一种长生不老,返老还童的药。

  这药甚是珍贵,三十年才能成一粒,珠精已吃过两粒,没能等到第三粒便被霜儿击毙。

  女王欲将那粒药丸赠与霜儿,霜儿说她族人用不到,不肯收。

  欲转赠蓝生,蓝生也不收,他听从霜儿之劝,在这世间好好地活上十年,十年后他便与霜儿凤姐拼死去救诗妹。到时,无论生死,他都用不着这药丸。

  药丸没送出,可女王承诺,帮蓝生留着随时可来取。

  协助女王清理了珠精的遗孽,吃了顿蚁穴中独特的餐食,霜儿一行便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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