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上的公主 7_池中烟雨h池衷予
笔趣阁 > 池中烟雨h池衷予 > 方舟上的公主 7
字体:      护眼 关灯

方舟上的公主 7

  叶峰扔下手中的鸡腿便当,一马当先冲下楼,大家只好紧跟在后。

  此时已是放学过后又两小时,天色昏黄,社团活动中心各楼都开了灯,神裔馆人气急败坏跑出大楼,眼前顿时换成了一片黑。

  夏羽寒闭上眼睛,在眼皮下转着眼珠,试图调整光线的落差。

  大半校园都已经树影幢幢,视线不明。

  太子新设的警报器,同时连了四个方位,也就是分处校园东西南北不同向。

  叶峰冲出社团中心之后,左顾右盼一阵,忽然不知道该往哪边冲了。

  “往哪?”书生问。

  除了临时警铃一阵乱响以外,大家站定后才发现,他们没感觉到明显的灵压变化。

  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远的缘故,此刻,四人脚踏实地站在草皮上,侧耳倾听,都听不到威胁从哪边来的。

  闭上眼睛,夏羽寒试著只用灵觉去感应。

  偌大的校园化为一片黑色汪洋,晃悠悠的,水面看似风平浪静,一往如常。

  她一苇傍水而立,静静感受,黑湖的南北端竟同时荡漾起涟漪。

  细细的波纹,从涟漪中心往外一圈一圈推开。

  南端的涟漪很微弱,像是尚未完竟的仪式,还来不及激起水花,便化成碎沫散去。

  北端的涟漪却慢慢腾起,化为氤氲,消融在大气中。

  ───同时有两个敌人?

  但两端都距离他们所在之处很远,跨越大半个校园。

  夏羽寒说不出哪边比较具威胁性,或者两者都没有,南北两端都像投石问路似的,那波动太过细微,所以根本不足以传到他们脚下。

  这可苦了武尉型的叶峰和太子,他们擅长近战临敌,正面对冲,但搜索蛛丝马迹却非他们的强项。

  实在感觉不到啊!

  叶峰只好回头问:“太子,你那个警报器是说敌人在哪个方位?”

  “嗯...好问题,这个我得回去看看。”

  太子仰头指着五楼社办门口的大红灯笼。

  不幸的是,他们刚刚就从五楼跑下来,跑得太急,没人记得要看。

  那盏灯笼本来是万年纯装饰,挂给附近的鬼灵看的,象徵神裔馆是仙界派驻在人间的小办公处,以显威仪。

  但太子一时兴起,把四条气丝全绑到灯笼上了。

  现在究竟哪个方向出事,必须先观察那盏灯笼的摇摆角度,然而他本人匆匆跑下来时也忘记这个设定了。

  书生忍不住吐槽:

  “我就说吧,你这样不行啦,太阳春了,需要细部改良...”

  “不然你想怎样?先求有,再求好,OK?!我们的连锁阵又没办法设到那么远!”太子没好气的回。

  其实太子的这句话有毛病。

  设阵法不难,难得是全天候输出能量维系住,还要加上保持警戒,不然设阵就没意义了。

  目前神裔馆的阵法已臻完备,108道环环相扣,恰成一个攻守兼具的小型碉堡,也是神裔馆能永久维持的最佳大小,再扩大不仅浪费灵气,还徒增烦扰。

  这是太子和叶峰尝试后的默契,目前主阵法由灵气最强的两人轮流照管。

  “好啦不然我再跑回楼上看。”太子臭着脸,很不情愿。

  “算了吧,我用式神都比你快。”

  身为术师,书生最讨厌无意义的体力劳动,HP条跟MP条有正相关,绝对不能轻易浪费──

  尤其是他刚刚已经浪费一次了,气喘吁吁的从五楼跑下来,再多的浪费他都要拒绝了,

  基于撙节的惯性,看到别人正在浪费,他也看得心疼。

  书生迅速摸出三张碎纸片,往半空扔。

  小小的纸片迅速变成云朵般的小绵团,摇摇晃晃的分开,各自朝着之前出过事的三栋大楼飘去。

  三年级楼,南阵犄。

  即使课程结束了,还是剩下不少考生留校晚自习。

  炎热时节的考季,无论图书馆或付费的K书中心都一样塞满人,一席难求,校方始终欢迎大家返校自习,又有老师可以谘询,所以跑回学校的人还不少,顺便等待毕业舞会的最后狂欢。

  理科实验大楼,地处偏僻,没有课的时候总有门禁管制。

  鼠尸开挖之后,训导处除了公布许愿名单外,更直接在外头花圃插了一则告示牌,试图遏止埋尸许愿的歪风。

  附属小学楼。西川的小学部班级数很少,一栋楼就能塞下一到六年级的小朋友。

  一年级的小健玩耍坠楼,在地方新闻的版面占了小小的一角。校方那时试图在低年级的阳台外面拉防护网,结果因为看起来太丑、很像工地或铁窗风景,引发其他家长抗议而作罢,自此就没再有什么问题发生,危险性也逐渐被淡忘。

  书生的三朵小云在各栋大楼周边盘旋一圈,很快飞回来,停在他的手掌上。

  其中一片云果然染上了一抹粉红色,淡淡的,就像草莓口味的棉花糖一样,却带着新鲜的血腥味。

  “这个。有血。”书生说。

  “血是哪边的?北阵犄?南阵犄?”夏羽寒问。

  她觉得书生的索敌方式和她很不同,但很有趣。

  他以纸片作式神的凭依,能多撷取到若干物质界的信息。

  书生不太肯定,他把那朵粉红云挑起来想要看编号,毛毛立刻从他肩头跃下,一口把冒着甜腥气息的小云朵给吞了。

  毛毛嗜血,专吃灵能者的血。

  云朵本来就是书生的灵气聚合,现在染上了不知道什么的血味,于是毛毛就凑合凑合的啃光了。

  但毛毛嚼了嚼,忽然鼻头一皱,又噗哧一声往外吐了半口,自力去芜存菁。

  “喵呜~!咪!呜咪喵凹呜!”

  “北,北阵犄吧。”书生翻译喵喵语,“很新鲜,但不好吃。”

  “......”

  叶峰不禁满脸黑线。

  “书生,我觉得你这只猫...也不正派啊!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血,它就吃了!?”

  书生把毛毛顶在头上,让热爱乱吃的猫妖毛毛,担任起向导的任务。

  毛毛选择的方向果然是飘散血味的北阵犄,它喵喵叫几声,把众人领到理科实验大楼前。

  夜色低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闻起来就很不妙。

  大家赶紧以手机充当手电筒,举光往告示牌边一照。

  又来一具新鲜的尸体,而且还没死透。

  那是一只活生生的鸡。

  鸡脖子已经被割断了,鲜血正好溅洒一地,来人竟然一刀把鸡头直接剁了,乾净俐落。

  花圃石砖边还散落几片羽毛,鸡头已彻底断在一旁,但双爪还能前进,翅膀仍在疯狂抽搐!

  虽然是神经系统残存的动作,但也够吓人了。

  都市孩子吃炸鸡腿炸鸡翅的次数很多,但亲眼遇到一只乱蹬乱抖、在自己脚边垂死挣扎的鸡,一年都不见得有一次──

  这只可怜的无头之鸡,是神裔馆目前看过最大的血祭生物了。

  许愿民众的搬出来的祭品日新月异,令人瞠目结舌。

  那只鸡居然还能振起翅膀,硬往太子的裤脚上扑腾,一边喷血,逼得太子只好对它补上一脚,助它尽速往生:

  “妈啦,这只鸡怎么被弄进校园的?!救命啊!”

  被一只断头的鸡追着不放,这场面实在太骇人了。

  就算是比较熟悉解剖的夏羽寒,也没想到鸡断头后还能坚持这么久!它扭动一番后,居然试图站起来继续走动!

  在黑夜中看起来特别灵异!

  “脊椎反应,脊椎反应。没什么,这很正常,待会就结束了。”

  夏羽寒安慰自己,蜗牛被剪的时候也会用力痉孪,往她掌心收缩,鸽子被切掉小脑又把脑壳缝回去还能原地转圈圈,所以解剖青蛙必须精准做好脊椎穿刺术,避免青蛙弹跳───

  但一切都是在实验室里,戴着无菌手套口罩完成的。

  现在她还是跳到阶梯上,占据高地优势,避免被无头鸡追上。

  太惊恐了!她真心很害怕!

  叶峰大嚷:“鸡还没死透!凶手应该跑不远!”

  叶峰小时候在伯父乾爹的神坛住过,见过乡村人家养鸡养鸭养鹅,当然是为了养肥食用。

  为了食用,乡人的杀法都会先放血,而不是一刀剁头。

  在农村,杀鸡杀成这样是不吉祥的。

  这个是俗称的【斩鸡头】,

  地方风俗里用来对神明发毒誓、交换条件的动作。

  叶峰左顾右盼,先找凶手再说。

  “喏,那群人都有嫌疑。”

  书生指着操场一群正在慢跑的大妈大叔,感觉很无奈。

  正常高中生才不会带一只鸡来上学好吗?

  尤其是被训导处轰轰烈烈的公布姓名之后,凶手肯定不是学生。

  其实西川高中的校园门禁不怎么严,放学之后会开放给民众跑步做体操,甚至大放音乐跳土风舞。

  说真的,任谁想趁乱夹带一只鸡进来都算不困难。

  但训导处都已经特地立了告示牌,就是有校外人士无视告示,坚持要搞。

  可见道德劝诫是无效的。

  告示牌旁边还被扔了一只橡胶手套──对,就是厨房洗碗用的那种橘色宽松大手套。

  这人斩完鸡头就走了,连埋都不埋,估计是被神裔馆赶来的脚步声吓跑了。

  三个男生处变不惊,仍是满脸艰难的出脚,试图压制那只可怜的无头鸡,尽速帮助它完成不.太.安.乐的安乐死。

  他们在许愿坑也没找到可疑人影,反倒找到一根插得东倒西歪的许愿木牌: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请救救我吧!我那杀千刀的丈夫抛家弃子了,我有三个小孩嗷嗷待哺,这叫我怎么活!

  这是我家唯一的一只鸡,都给你了!求神明帮帮忙为我作主!保佑我中彩票发大财!丈夫早日归来!我发誓我会再来杀猪还愿的!不然不得好死!】

  ......救命啊这位大娘!求你别再来了吧!

  叶峰看看许愿木牌,一边忙碌的对那只鸡再多补上几脚,彻底将它绊倒。

  这回的愿望凄惨到让人不忍打杀,他犹豫了一下,没把许愿牌拔起来。

  在这个城,这年头,到底谁会在家里自备一只鸡等过年??

  该不会是住在乡下、在网路上看到魔神传说才千里迢迢跑来的?

  好吧,这大娘把唯一一只鸡特地带到他们这儿来杀了。

  不仅放弃一顿丰盛的全鸡大餐,还以斩鸡头的怪异风俗展现诚意。

  但她解决贫穷的方式是买彩票,坐等发大财──

  “唉。”

  “唉。”

  “唉。”大家异口同声的叹气。

  “算了,不然这次就给她许愿吧。”

  太子竟然对许愿木牌开始结手印,试图帮那位对术法一无所知的凡人弃妇补完术式必须的能量,

  “我们先来烦恼这只鸡要怎办,加菜吗?”

  “欸!不是吧你怎么帮忙补能量了!!”夏羽寒惊讶。

  这简直超展开了。

  “我们把鸡留给佛哥超渡?”书生提议。

  “还没,等我一下。我先让它彻底死透。”太子面不改色,又踩了鸡一脚,

  “不然佛哥一定把它抓起来缝一缝,变成奇迹麦可*的都市怪谈,我们得养它。”

  “太可怕了,我不想养在社办多养一只鸡。”

  叶峰沉痛的同意,顺势也再出一脚。

  “我也不想。这鸡太丑,否决。”

  书生伸出的那一脚正好踩在叶峰的鞋上,换来叶峰怒目瞪视。

  “确定它死透,我们再联络佛哥超渡。”夏羽寒痛苦掩面。

  介于半仙与凡人之间,首座行令的道德标准其实很随心所欲,随时都在浮动,毫无规矩可言。

  ──本来他们奔下来是想严厉取缔,顺便痛殴屡劝不听的许愿乡民,遏止魔神血祭的歪风。

  但这许愿人好像挺惨的,他们忽然悲天悯人起来,想乾脆就让它许一次算了?

  ──然后现在还想超渡一只无头鸡?

  但三分钟前人人全都混乱的对那只鸡补脚扔石头,避免它扑到自己身上来。

  正好证明什么普世价值全是假议题,一切只是看当下自己站在哪个位子,如水般无固定之形。

  叶峰盯着那只鸡的腿,嗯,活生生的鸡腿,很新鲜。

  他想起社办内还有一盒他吃到一半的鸡腿便当,叶峰就更忧郁了:

  “那个,我是觉得,这位纯朴又陷入困境的妇女,如果她留下银行户号,我们是不是能救济她一点?帮她发起小额捐款什么的......”

  “然而她只留了鸡给你。”夏羽寒冷静的回。

  鸡才是重点。

  之后如果还来还愿,就会再来一只猪。

  “有道理,再来一只猪怎办?”

  刚刚好心想帮忙许愿的太子,现在一脸惊恐。

  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只靠脚干倒那只鸡,让它彻底躺平等待超渡。

  当然这残暴的安乐死画面不能给佛哥看到,真的太凄惨了。

  但夏羽寒也不想浪费脑力思考如何处理那只鸡。

  她小心翼翼的跨过凶杀现场,撩起裙子蹲下来观察土壤,偷偷在花圃立牌上留下一小瓣彼岸花,化为眼睛。

  训导处做的立牌,以喷漆上了红色警语,彼岸花停留在红色的一笔一捺之中,贴合的天衣无缝。

  她拂去指尖的灰尘,道:

  “我看这样不是办法,不如这样吧:

  从现在起,我们把所有人分成四组,一组留守顾社团活动中心的最后一个阵犄,三组分开巡逻,避免有人来搞东搞西替冥素四维阵加柴添火。

  总之,一组专心顾一个点,有意外再紧急联络其他人──”

  “这主意太好了!我跟小夏一组。”叶峰立刻举双手赞成,

  “太子有小静凤,书生有毛毛,我有小金。我们三个都有守护兽,乾脆拆开行动!”

  叶峰想好了便立刻做,他兴冲冲忙着帮大家分组。

  一阵混乱以后,这只全鸡就属于书生的了,书生和白心琪和熙美同一组,负责理科实验大楼。

  叶峰分组的逻辑简单粗暴:

  书生是术师,熙美是武尉,两人可以互补。

  至于白心琪虽然现在,但有仙官修玉长随指导,未来也是可造之才,三人搭配起来,可说是如虎添翼!

  “如虎添翼......?”书生谦虚的摇头,一边朝鸡翅踢一脚,

  “不,这组战力太强了,这么强大的组合更适合你,包括鸡的翼也给你添。”

  叶峰用力拍拍书生的肩膀:

  “放心!白心琪肯定会听你的!她对你有好感耶!”

  为了如何妥善分组,叶峰发信给全社,说要开临时会,协调了好一阵子,夏羽寒乾脆又打开那个粉红色论坛研究。

  。

  关于西川高中的许愿帖子很散乱,总是有人心血来潮又开新帖,相关讯息多得目不暇给。

  夏羽寒之前没仔细看,只是一直往最旧的讯息找,这回她更改了排序,专看这几天鼠尸天坑被开挖后的新消息。

  “那间学校多了告示牌耶,说不准人在那边许愿了。”

  “你许你的呗,管它什么告示啊!你看过禁止乱丢垃圾的告示生效吗?”

  “哈哈哈!照许不误就对了!姊妹们冲鸭!!!”

  居然还这么多怪人坚持继续许愿?

  夏羽寒看得很厌。

  原来这论坛不只是智商盆地,还是公德心盆地?非常不文明,坚持要随地大小便。

  她只好随便注册一个免洗ID,换了VPN,泄愤式的留了一串。

  “你们消息太弱了吧,难道不知道许愿花圃已经死了人吗?村通网吗,呵呵。

  住这区的居民谁不知道许愿和还愿方法啊?只有你们捧著错误的资讯当宝,还不知道惹祸上身了,快去庙里拜拜求解吧,超过百日就无解了,一辈子厄运缠身。

  没听过阴神吗?阴神很灵,但脾气很大,许愿花圃有隐藏规矩的,祭品诚意不足,专注祈祷的时间不够长,就可能被反噬!没弄对的人,最近出门小心点吧,自求多福咯。”

  夏羽寒也不知道自己在回什么,总之她已经尽力模仿、刻意把用词跟低端对齐了,以免一眼就被看出是外来种──

  大概也不怎么像?因为她不仅词穷,还感觉难过得很,想不出格调要多低俗,才正好匹配这个区块族群,看她们乐呵成那样,夏羽寒很肯定双方之间有强大的次元壁。

  好像也没更好的方法了

  放个地图炮只是增加混乱而已,吓吓人也好。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

  要是真有脑残再来“专注祈祷久一点”,至少神裔馆逮人时有机会人赃俱获,叫它把无头鸡或断头鼠自行领回。

  夏羽寒回完帖子,就立刻关掉了,免得每看一眼就糟心一次。

  有这么多又蠢又坏的奇葩聚在一起,互相鼓励发扬小人之心,难怪社会风气越来越不佳。

  可是这是神鬼特别喜欢的群体吧?

  特别好使,疯狂,什么都愿意信,却失去清明的理智。

  跟猪打架的事偶一为之就够了,擒贼先擒王。

  夏羽寒把手机扔入书包中,若有所思。

  但叶峰抓头搔脑,始终桥不出让全社皆大欢喜的分组名单。

  邵德岳想跟熙美一组。佳嘉跟太子撒娇说她灵疗是太子教的,太子算是佳嘉的师父,所以师徒应该一组。

  白心慧也忙着跟叶峰使眼风,但叶峰实在太木头了,对白心慧含情脉脉的眼神接收不能。

  白心慧感觉很不开心,自从夏羽寒跟叶峰成为同居室友之后,叶峰就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也不主动积极的来她家讨论社务,绝对是夏羽寒从中挑拨作梗害的──

  其实有大半的因素是叶峰很懒于动脑,身为单细胞生物,他宁可跟左邻右舍共用一颗脑就好了。

  如果跟夏羽寒讨论就能得到解决的事,叶峰就懒得再问第二个人了,等着聪明人给答案多轻松啊。

  不过夏羽寒已经趁乱开溜了。

  她对怎么分组不想发表意见,明哲保身。

  夏羽寒独自背着书包,沿着学校的围墙,慢慢绕了一圈,一边比对着Lulu留下来的校园地图。

  Lulu在离校前交给她一张地图,上头标示着校园内所有谍目的地点和数量,还有谍目视野能覆盖到的范围。

  这张反天网地图特别载明了几个死角,是三年级学长姊研究出来的,当时Lulu很严肃的提醒:

  “不要再传出去。”

  夏羽寒把地图默背完,又折起来收好。

  她一步一脚印,走过浓密的绿荫,经过耸立棋杆的升旗台,穿过高低不一的建筑体,把标绘眼睛的区段和位置都记在心里。

  距离毕业典礼只剩八天。

  今后,这儿将是她的主场。

  她必须更加熟悉环境,掌握全区的一草一木,风吹草动所伴随的能量异变,

  并和仙界无所不在的窥视目光和平相处,装得若无其事。

  做个全然的顺民?不,那太不符合她的人设了,反倒显得太做作。

  之前在白心慧到巡教司长那边打小报告,害她被强喂思蛊,接著天枢宫又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对她动手的默影失踪了,叶峰正式领了官衔,大部分的人对她那晚到底遇到什么威胁全一无所知。

  陈老师从她手中没收了唯一可以作为证物的琉璃手串,又被太子抢回,说要回千凰宫调查毒性。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她不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切生活全都如常。

  冥素四维阵继续死人,神裔馆一边围堵,一边暗自准备迎接第四个阵犄崩溃的灾难之日。

  而她还是首座行令的一员,没有人来驱逐她,却也没有人来告知她什么。

  夏羽寒心惊胆跳的提防好一阵子,也琢磨了好一阵子──这些到底意味什么?

  她现在对修玉的态度很谨慎,仙官想开口时,她绝对不插嘴。

  她跟圭玥与柳青也维持一种疏离的礼仪,确保白心慧找不到具体的毛病去参她一本。

  熙美和白心琪的口水战她尽量不卷入,对下一任社长位持观望态度。

  “我还不是记名行令者呢,不像你功绩多,说话有底气。”

  夏羽寒这样婉转的告诉熙美她的难处,她只能承诺她不支持白心琪。

  熙美倒是心直口快的建议:“那你怎不赶快跟仙界发愿结誓?上回那张行令者合约就挺好的,你看连佳嘉都签了,虽然派来的指导仙师虹英跟她很不对盘,肯定是看不起佳嘉的资质差......”

  身上有行令者誓约的人大概约有一半,天枢宫会视情况派仙官来担任指导师。

  剩下一半就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又不急求功果的人,例如消极怠工的书生,志不在此的佛哥。

  神裔馆所有人都可以装没事,装久了好像真的就遗忘了,唯独夏羽寒心里不行。

  她是暗夜里的受害者。

  一切的恶对她而言最清晰,也最难磨灭。

  她忽然变成白心琪那种整天求仙界青睐的顺民,别说别人不信,连她自己都不信。

  已知的事,不可能变成未知,双方都一样。

  那她该扮演什么角色呢?

  神裔馆又需要什么角色?

  ──绝对的,无可取代的,以确保她地位稳固。

  稳固到像三年级学长姊那样,虽然仙界不尽满意,却能换成对谈的态度,而不是不由分说、强行威压。

  她目前只求这样。

  夏羽寒缓步徐行,终于走到三年级大楼前。

  今晚没什么风,时至夏季,空气又黏又滞,墙角有一丝残留的焦味。

  就是这儿,刚刚南阵犄这边也有人来过。

  但带着新鲜血气和无头奔鸡的北阵犄太抢戏了,大家便忽视了“同时有两个敌人”的可能性。

  夏羽寒戴起手套,在灰烬中寻找看看有没有未完全燃烧的纸,

  但焦烬一碰就没了,散得粉碎,她只能确定那是几张长条状的纸。

  夏羽寒以手掌贴地,也摸不出血迹滴落的痕迹。

  或许曾经有血,但已经融入地表,或许也没有,总之她对着手套看了又看,就是没有沾上血痕。

  她把沾染尘土的塑胶手套扔了,又抽出一对新的,摩擦产生静电后,再试着扫拂周边。

  这回,手套上乾乾净净的,唯独黏了一根头发。

  那根头发有点长,发尾还带点卷度,是透着酒红的棕色,明显是女孩子落下的。

  夏羽寒捏着那根头发,慢悠悠的晃过三年级楼的各层,一边用眼角馀光偷瞧留校自习的学姊们,有谁顶着这该死的发色。

  经过两个被安上谍目的转角时,夏羽寒刻意放慢步伐,在走廊的日光灯下,重新检视那根长卷发。

  但她停下来没几秒,窗边有人探头出来问:

  “嗨,学妹,你找谁呀?男朋友?”

  找谁?

  “不是男朋友,我找...杜言学长,我跟他借了一本书还没还。他还在吗?”夏羽寒作势打开书包。

  “不是我们班的。欸!你们有谁认识杜言的?”

  “骷髅帽啊,他二楼的。学妹你要去楼下问喔。”

  “谢谢学长。”夏羽寒快步离开。

  她当然不是真要找杜言,只是随便拿个人名搪塞罢了,避免不自然。

  不过她低估了考生的苦闷程度,读累了就斜倚窗边看风景的学长姊其实挺多的,害她这个小高一在外头散步显得特别亮眼,人人都在猜是谁家的小女友来探亲,又想品头论足一番。

  真的是太苦闷了。

  夏羽寒巡了一圈没找到头发的主人,只好匆匆下楼,心里暗自嘀咕:还好阿鬼已经推甄上了,这样随便报他的名字应该不会惹麻烦吧?

  至少阿鬼不像东东那么抢戏,三不五时就会引发诡异的桃色纠纷。

  尤其是许愿棍照片现在还挂在川堂公布栏,供万民瞻仰,夏羽寒很有危机意识,这个特殊时节最好假装不认识东东,东东的祸害炼蛊皿此刻撕得肯定最激烈,谁靠近谁倒楣。

  阿鬼一定早知道东东没心,所以才大大方方的对苏莞静伸出魔爪──

  东东既然不爱苏莞静,当然也不会阻止别人追求幸福,何况是自己的好朋友。

  等等,苏莞静?

  夏羽寒微眯起眼,忽然觉得手中那根酒红棕头发异常的熟悉───

  苏莞静。

  苏莞静的头发就是这颜色。

  。

  。

  苏莞静目前的心灵导师,大概就是那个天权宫仙官,子裘大人吧。

  大约在几个月前,夏羽寒第一次听到子裘的名号。

  那时东东单臂拄墙,把她圈在墙角,他的手指按在她唇上。

  两人额头相抵,他俊美带笑的脸庞近在咫尺,彷佛刻意挑逗,嘴上说的却是:

  “嘘,有人来了,借位一下。”

  哒哒哒的脚步声果然由楼梯下方传来,一个路人从他们背后快步跑过。

  夏羽寒假装搂住东东的颈子,敬业的完美配合,像是一对忘情亲热的小情侣,足以把脸皮薄的路人刺到别开头,一边内心唾弃,一边加快脚步逃离。

  东东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夏羽寒当下感觉很莫名其妙。

  “干嘛一直拉我借位演戏啊!?”

  夏羽寒透过他的肩头凝视那路人的背影,没有灵气,没有灵光,百分百没能力的凡人。

  东东躲一个凡人干嘛?

  难道是姘夫?或东东的前男友?

  “那是子裘家的虔诚小信徒啦。你看他书包上那个平安符了没?”

  夏羽寒又探头多望路人一眼,路人的书包边系着什么,莫名其妙的闪烁红光。

  东东幽幽叹了一口气,简短解释:

  “天权宫据点少于天枢宫,流行的是视景术──他们可以透过信徒的见闻和所思所想,充分了解信徒的心理运作。”

  天权宫的视景术,就设在虔诚敞开自心的信徒身上,每个信徒都算是自走的情资收集器。

  而视景术回收的资讯,是信徒的主观视角,还带有个人情绪,与对自身处境的想法,有利于主神说出最能安慰人心的话,强化心理控制。

  天枢宫的谍目,大多是固定的硬件,随处都可安放,不一定要随人。

  谍目纯粹俯瞰影像为主,不参杂任何心理要素,好像举头三尺有神明那样,可以把人类想背着人干的事都瞧得一清二楚。

  谍目和视景术各有优点,天枢宫和天权宫的发展路线也不尽相同。

  但在夏羽寒看来,两者都一样令她打从心底不舒服。

  “子裘对我很有兴趣呢。”东东偏着头,一副烦恼爱慕者太多的表情,

  “但我想躲他啊,不想给他打扰私生活。”

  东东连看到子裘的凡人小信徒都想拉她借位遮掩。

  于是,这位天权宫的仙官在夏羽寒心中形成一个变态私生饭的形象。

  但苏莞静说子裘大人是笑脸迎人的暖男,未免差太多了吧。

  ──敢情这位仙官酷爱男风?

  。

  。

  子裘的庙离西川高中不远,公车站不到三站就到了,说起来还算是神裔馆的邻居,只是从来没打交道过。

  天枢宫与天权宫日益交恶,到了郭明那届还酿出血仇,没人知道上头现在恶斗成什么样子,只知人间还是一派太平,大家各自据地拥庙自重,聚敛资源,拓展信仰力,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

  千年前,仙界分裂大战落幕后,十二宫的联合政体形式就抵定了,千年来没再内乱过。

  十二宫在边境筑起了长城,在地势险要之处设下重兵把守隘口,与墙外的玄严堡遥相对峙,画界而治。

  若以墙为区隔,至少,明面上天权宫和天枢宫的主张都是一致的──殖民地要有墙。

  至于墙内的人间该怎么管?十二宫各自意见可多了。

  抢割韭菜的姿势百百种,你看不爽我,我看不起你,谁割到谁的韭菜田也可以酿出一番唇枪舌战。

  可偏偏韭菜也没啥忠诚度可言,谁会哄就跟谁走,天枢宫插旗占点的时间最早,自然得了先机。

  天权宫的军事武力傲视群雄,但墙内不能光明正大的开打,只好也入境随俗,和天枢宫一样蹲点服务。

  子裘大人何时下人间来的呢?

  夏羽寒不太确定,约莫是这两三年内的事。

  地界的反动势力增加了,妖灵聚众滋事,酿成小规模的暴.乱,各种状况层出不穷,有遍地开花的迹象。

  天枢宫被搞得有点疲于奔命,因为宣教司和掌教司的驻点基层,所握有的武力都不算多,他们太习惯被高高在上的供着了。

  文治太平久了,居庙堂之高养尊处优,谁还会认真锻鍊武艺?

  妖仙带头叛乱是天枢宫最感棘手的事。

  妖仙往往是在地界久经磨练,从弱肉强食的残酷环境一步步爬上来的,他们身经百战,又能号令众精魅大举集结,攻击据点,争抢在地宫庙蓄积多年的能量,简直像流寇似的。

  天枢宫的据点遍布五湖四海,但就是太多了,所以很多据点都像地方政府的便民窗口而已,哪有什么常备武力?

  遇到妖仙率众妖杀过来,当然无力镇压,负责顾点的仙官也就官帽一扔,脚底抹油先溜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退避其锋芒,回仙界搬齐救兵再战也不迟。

  地界这些小动荡来回几次,反倒给天权宫捡了便宜。

  要武力?天权宫最多!正愁没处摆!

  趁着天枢宫顾庙主神加一众文武随侍逃跑求援、而天枢宫中央尚未发兵镇压的空档,天权宫就火速出动一批精锐机动部队,把刚占领据点的叛乱群众又打退了。

  等天枢宫仙官浩浩荡荡的班师归来,想大展身手剿匪时,却发现庙宇的主神位子,已被天权宫的坐了,天权宫仙官一字排开,笑咪咪的对他们挥手──

  抱歉啊,匪已经被我们剿完咯,你们回家睡吧。

  天枢宫的据点-1。

  天权宫的据点+1。

  子裘的庙就是这样来的。

  凭武力,凭战功,兵贵神速又热心的帮助隔壁部门解决困扰、收复失土,只是收复以后的办公室就算他的了。

  子裘大人的庙在市区,卡在两栋不怎么高的白砖公寓之间,大老远就可以从马路上看到巨大的天公炉露在骑楼外,金光闪闪锐气千条。

  夏羽寒站在亮黄色的屋瓦下,庙门口旗纛飘扬,全都是正黄配大红,又亮又俗丽,活像戏班子──

  不知道是子裘大人的美学?还是他家人类信徒的美学?

  或是前手天枢宫的美学?

  大部分的仙界人都对信徒的土味美学很没辄,也只能凑合着用,入境随俗。

  毕竟教育信徒使其提高艺术修养,完全不在仙界的工作项目内,这个是劝说不得的。

  反正信徒自己感觉很美就好。

  信徒觉得越开心,贡献的信仰坚定度就越高。

  这间接导致仙界的人间据点和木偶神像一个比一个丑,还花枝招展、五颜六色,红脸的黑脸的蓝脸的绿脸的,大多数的仙官都不了解信徒这样搞到底想表达什么,也不在意了。

  反正艺术眼光太高的人类会自动被吓跑,通常也不会。他们会换当西方教派的韭菜,换个全身穿孝服、头上顶光圈的形象信,以为自己信这个比较高尚──

  其实东西方神廷关系不坏,牧羊人不时互通有无,交流一下世世代代圈养绵羊的好法子。

  夏羽寒很想吐槽子裘家的装潢。

  她仰起头看牌楼,高悬的匾额写着北极殿三个字,也是红底金字,刺眼的要命。

  夏羽寒看了看,忍不住在脑海里帮它自动P图换个字:

  为人民服务。

  这样看好像稍微舒服了点?

  立足于都市丛林之中,子裘家的占地并不算大,但庙宇周边的仙气浓密,如晨雾般往四面八方延伸,像是蛛网细细密织,向外蔓延。

  那股仙气又在庙顶化为雪白的浓云,如高积云一样往天际堆起。

  无论是从水平线来观察,或从垂直线来观察,子裘都经营的挺用心的。

  除了装潢太土,无力回天以外。

  夏羽寒深吸一口气,她拨开蜘蛛丝般的迷雾,踏入牌楼下。

  ※※※※※※※※※※※※※※※※※※※※

  *奇迹麦克(MiracleMike),又称为无头鸡麦克。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真实故事,发生在美国,一只鸡在被斩掉头以后,仍多活了一年半,有合理的科学解释。

  有兴趣可以查看看,关键字【无头鸡】,你会发现很多奇妙的真实轶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hint:

  子裘第一次出现在第一季§61-63,小冷帮东东掩护。

  。牛牛小说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lu.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lu.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