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视民视_魔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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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视民视

  第三十九章天视民视

  当小荷走进堂来,见丁捕头不在了,松了一口气,上次丁捕头为了助他,不但受了伤还被县老爷与总捕头训斥…今日她横了心,早将一支匕首藏于袖中,打算学张嫂,做个了断。

  千古艰难唯一死,还有何可怕的?但她不会去杀粟须,而是准备自尽。

  「我何时欠你银两?」小荷一脸怒气问,可明眼人都瞧得出,她怒中带着几分的怯意。

  粟须瞪眼道「你欠我死去的张兄弟钱,就是欠我钱。」

  「我何时欠他钱?」

  粟须道「妳欠他娘子钱,就是欠他钱。」

  「我没欠张嫂钱。」

  粟须冷冷道「怎没?她常背着我兄弟接济妳米饭,还有银两,如今她杀了我兄弟,这笔帐我当然要替兄弟要。」

  掌柜怯怯道「不知张嫂借了多少银两给荷儿,可有借据?」

  粟须阴笑道「借据还难么?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给你。」

  蓝生知道粟须的蛮横已非《欲加之罪》可比拟,鱼肉乡民者,更何须有辞?此情此景并非秀才遇上兵,而是粟须等人贪图小荷美色,因而讹赖上她,一个举目无亲的弱女子与一方恶霸,根本无理可说。

  无双藏在面纱下的容颜,早怒不可遏,怒且心疼。.没想到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景致,竟也发生在大明治下。

  原以为那彭知县是个好官,只是年轻缺少历练,奈何他竟纵容此般匪类横行乡里,今日若非亲自撞上,那小荷下场凄惨可想而知。

  小荷坐下了,呆滞的目光满是绝望,漠漠看着周长往她碗里倒酒。

  粟须见小荷似已屈伏,得意一笑,胆更壮了,回过身来望着无双道「不知姑娘因何戴着帷帽,可否脱下来让哥哥我瞅瞅。」

  没人理他,喝茶的喝茶,吃糕的吃糕,夹菜的夹菜,鄙视的鄙视(方丹)。

  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好似他根本不存在。

  粟须有些恼了,冷哼一声,喝了口酒,撩起袖子,从筷桶里抽出一双筷子,准备夹菜。

  蓝生立即用筷子封住他的去路,道「没说要请你吃。」

  粟须脸色骤变,可瞥了银霓一眼,随即转笑,嚷道「掌柜的,今天这桌饭算我的,记在帐下。」

  粟须嚷完,笑眼向蓝生道「这行了吧?现在这桌饭菜是我请二位姑娘的,喔,三位,你虽不是姑娘家却沾光。」说罢,粟须要方丹也坐下吃饭,然后继续往盘里夹菜。

  「谁吃你的口水?」蓝生出手,使了五成内力,猛然夹住他的筷子,粟须欲挣脱,使了全力一双筷却抽不回来。

  粟须颜面尽失,怒不可遏,弃箸拍桌而起,怒暍道「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也不打听打听,敢惹老子和十三太保,还不报上名来。」

  另两桌的人本在逼着小荷饮酒,眼见小荷招架不住,便要举刀自尽,突见粟须发飙,立即止杯投箸围了上来。

  蓝生冷冷道「我乃南海门蓝生,劝尔等莫再生事,趁早夹尾巴走人。」

  众人面面相觑,须臾,尽皆捧腹大笑,笑声震耳。

  那周长向众人笑道「这半年我等已经碰到几个蓝掌门了?若真碰上了,难道我的神龙掌还能怕他?」

  大话尽管说,众人笑兴方歇,那梯子似意犹未尽,转而瞅着蓝生道「你若是蓝掌门,这姑娘当是你那美若天仙的妹子,还有这戴着藤帽,装神弄鬼的姑娘,岂非是我大明无双长公主?」

  话不点不明,梯子这说的本是加油添醋的笑话,可却教众人抽了把冷汗,客店里顿时噤若寒蝉。

  是啊,银霓确实美若天仙,而长公主微服出巡,戴上帷帽不以真面目见人,岂不再合理不过?

  众人瞅着背着剑的蓝生,心里都在嘀咕:难道他真的是蓝生?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粟须这会又仔细瞅着银霓,这美貌、这气度,吹弹可破、白皙如雪的皮肤…尤其,连她俩身边的侍女都这般净美,他心理已有五分信了,可另五分呢?万一是冒名假货呢,岂不要被人笑话个好几年?

  粟须冷静地坐下,向蓝生道「你如何证明是蓝掌门?」

  蓝生白了他一眼,恨恨冷傲道「你敢再夹我盘里的菜试试。」心里还在气『你算个啥?我何须向你证明?』

  粟须这会骑虎难下了,是拿起筷子赌上一把,还是真的夹着尾巴走人?

  夹菜还是夹尾巴?犹豫间,但听掌柜的道「粟爷,这公子是和丁捕头一道的,就算了吧。瞧,丁捕头的酒才喝了一半,去办事了,估计马上就回来了。」掌柜说这话原是想拿丁捕头唬着粟须,见蓝生年轻,压根不信他是什么大侠,即便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也不信蓝生一人能敌过这帮强梁。

  这帮人横行乡里十余年,都练过些硬功夫,号称十三太保,连几任知县老爷,总捕头都不招不惹,看蓝生不过二十,且孤掌难鸣,真动起手来,哪讨得上便宜?

  然掌柜的话却叫粟须误判了情势『他丁捕头怎会认识蓝生?原来这雏儿竟是仗了他的势!』

  「丁捕头?」粟须睥睨冷声道「丁捕头回来又敢如何?上次他坏了爷的事,被县老爷怒斥,差点饭碗都丢了。」

  粟须边说,又伸手拾了双筷子,呼了口气向蓝生道「蓝大侠,在下的胃磨乏了,这就夹菜了,你出手可别太重,俺胆小且怕痛。」

  蓝生早知他会选择夹菜,这么些年来,真遇上了,从来没人相信他是蓝生,即便信了,也得动起手才能止戈。

  『这就是江湖!』

  蓝生冷冷地看着粟须伸出握着筷子,微颤的左手…他此刻才发现原来这厮习惯用左手。

  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准备,可一切盘算都在蓝生心里。

  当粟须的筷子轻触到盘里的菜肴的一剎那,蓝生怀中拂尘已凭空扫出,粟须的菜还没夹住,人却已经倒下,筷子也跌落在桌下,叮咚叮咚叫着。

  蓝生除了点中他穴道,还在他胸口狠狠抽了一记,粟须吐着血,躺在地上哇哇大叫,众伙立即抄着家伙四面八方朝蓝生攻来。

  即便有银霓在,蓝生还是顾念着无双与方丹的安危,根本没让他们有机会接近桌子,直接朝敌人攻去,前呼后应、左右逢源,拂尘一挥一个准,即便有些练过几年工夫,可仍没人躲得过那风驰电挚的一击。这些地方上的拳脚功夫,不入流的内功招式,只能鱼肉乡民,怎堪蓝生一击?

  也不过几眨眼的功夫,店里横的竖的哀号之声不绝,蓝生不但点了他们穴道,还很狠地一人赏了一鞭,竟皆皮开肉绽,挂彩的挂彩,吐血的吐血。

  蓝生收起拂尘,向始终立于桌前的周长道「你以内功见长,若用拂尘胜你,你必不服,我俩就对上一掌,也见识见识你的神龙掌,你若能接住我一掌,便放你走。」

  说罢一掌已缓缓击出,周长虽一向以内功自豪,可知道蓝生练得是易筋经,心里已软了半截,但拼掌力总还有机会,难道自己练了二十年的的神龙掌,竟接不住对方一掌?

  周长蓄力,奋力推出一掌,但听怦然一声,周长一声惨呼,竟被蓝生的掌力震飞,直扑向屋角,将丁捕头留下的空桌撞成了两截,酒菜、碎银洒了一地。

  银霓摇头道「力拔山兮气盖世,哥哥和桌子有仇么?不过哥哥武功又精进了,连剑都没拔。」

  蓝生道「力拔山兮说不上,哥哥不过催枯拉朽罢了,这些人要送官的,若像上次,一不小心弄死几个可不好。」

  蓝生没理解银霓的意思,之前蓝生要施展绝世武功需有轩辕剑相助,才能使正反两仪剑法,如今单使拂尘便可,连剑都不用拔了。

  银霓继续吃糕,脸上毫无表情。方丹瞠目结舌,面显快意、心有余悸。无双饮了口茶,才发现茶冷了…蓝生拿起筷子,仔细将方才粟须碰到的那团菜肴挑出盘来,还换了双筷子继续夹菜吃。

  掌柜的,小二,小荷等人都倭身躲在柜台里,骇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也不敢出来。

  终于,丁捕头带着总捕头的人来了,众人见到店里这景致,无不大愕。虽仍戴着帷帽,但总捕头可认得无双,连连跨过躺在地上的几人,走向前躬身恭敬道「卑职参见长公主」。

  无双厉声道「总捕头你来得好,这十人欺侮良家女子,并对本宫不敬,你先将彼等关入大牢,等我这两天有空亲自审理。」

  总捕头犹豫了半晌,不知发生了何事,听无双语气甚是嗔怒,因之也不敢问,立即吩咐属下一一绑了。

  绑归绑了,却带不走,因为蓝生重手点的穴道本无人解得开。

  蓝生仍坐于桌前,力灌拂尘,一一隔空解之,看得众官兵无不目瞪口呆。

  无双让丁捕头留下,令道「这鱼肉乡民的十三太保,还有三人在赌坊,你负责派人去一并拘了。」

  见丁捕头面有难色,无双问「怎么?有何难处?」

  丁捕头道「卑职虽身为捕头,可衙门里使唤不了任何人…」

  无双懂,若要依程序得向总捕头呈报,那岂不走漏风声?

  「让红菱随他去吧」银霓道

  丁捕头道「赌坊里还有几个喽啰,加上赌客,应有十余人…」

  无双笑道「兵贵在精不在多,你只消一路直去,什么也不必带,到赌坊时会有一红衣女子现身,她会助你将一干人等全都绑到衙门。」

  即便此话出自无双之口,丁捕头还是半信半疑,回首望了小荷一眼,茫茫然而去。

  总捕头方才早将围观来看热闹的人驱赶,现今店里店外只剩柜台里的三人。此时掌柜如梦初醒,立即拉着两人上前,噗通便跪下「小民等参见长公主殿下」

  无双让他们起来,向小荷道「我是专程来找妳的,这里说话不方便,不请我去妳家喝杯茶?」

  小荷怎会相信这名满天下的长公主是来找她的?只想是拘了粟须这伙人,要找她问话。

  走出客栈,无双让蓝生给了掌柜二十两银子,十两算是赔偿今日店里损失,另十两,要掌柜的暂时管着小荷的吃住。

  掌柜的嫌多,死活不肯收,并说小荷干着活,并非白吃白住。最后蓝生硬塞了十两算是交了差。

  掌柜知道小荷家没有茶水,还让蓝生携了壶碧螺春,五个杯子。

  小荷在前带路,临进门,踌躇不安道「民女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恐椅子也凑不齐四张,怕怠慢了长公主与贵客。」

  无双笑道「方才妳不在,我往门里瞧了瞧,见院中有阵阵高爽的清风,墙角有株溢满着秋香的月桂,头顶还有一抹温煦惹人的骄阳,怎说家徒四壁呢?」

  也不知因何,无双这笑容,这番话叫小荷特别感动,一股热流直涌心田。『难道长公主真是来寻我的?』

  进门来,屋里阴暗潮湿,果然只有一张颠簸的桌子,一张半椅子。

  小荷先倭身垫了块碎砖在其中一只桌脚下,桌子总算安生不摇晃了,无双小心翼翼地坐于那张完好的椅子,另一张椅子其中一条腿断了半截,眼见没法坐了。

  蓝生举着椅子翻来覆去,瞧了半晌索性拔剑,将其他三只脚也斩去半截,这样便可坐了。

  无双与银霓因蓝生之举相视而笑,无双笑蓝生为了一个脚砍掉三个,有些不值,且椅子从此变矮了…。

  不过见蓝生的剑法确实犀利,又快又准,无双向银霓笑道「伐柯如何?」

  银霓会心浅笑道「哥哥这轩辕剑如今不用来止戈,却成了伐柯利器,想娶媳妇了?」

  蓝生本以杰作自喜,却换来尴尬一笑。

  无双要小荷坐在那倚子上,小荷本不肯,推辞半晌,才坐下,~果然矮了半截。

  无双待她坐定,开门见山道「我此番是代圣上来审案,今早审了妳家隔壁的秦氏,也就是妳张嫂,后来她提到妳的事,她虽身陷囹圄且被判了死罪,却仍念着妳的处境。」

  提到张嫂,小荷眼眶顿时红了,急问「张嫂好么?」

  「当下还好,」无双道「她本感到人生乏味,一心求死,我暂时说服她…」然后无双告诉小荷她的决定。

  知道张嫂逃过死劫,小荷激动跪道「小荷铭谢长宫主之恩德,自唐叔之女小玉出嫁后,就张嫂与唐叔对我好,若非他俩,小荷哪能活到今日?」

  小荷口中的唐叔,便是那唐门客店的掌柜。

  无双让她起身,说道「张嫂说你是属兔的,比我还大一岁呢,也该找个婆家了…你心中可有如意郎君?」

  小荷没想到无双竟会问她这事,羞得脸都红了,低头道「小荷还不想嫁。」

  「是啊,女子不都这么说?」无双缓缓瞥过蓝生,略带腼腆笑道「摽有梅,其实三兮…,无双也不想嫁啊!」

  没想到无双此言却引来银霓大笑,这还是无双第一次看银霓这般笑法,也跟着笑,然后方丹与小荷也笑了。

  众人边笑边暗瞅着蓝生,而蓝生一脸无辜地呆在一旁。

  无双随即收起笑容,向小荷道「我不得不问妳一个问题,还望妳能据实以告。」

  小荷道「长公主请问,小荷无不可告人之事。」

  无双转向蓝生道「生哥,请你先回避一下。」

  待蓝生步出门外,无双轻声问「那几个恶霸,可有欺侮于妳,我是说…他们可得逞?」

  小荷眼眶又红了,斩钉截铁道「没有,若小荷身子不干净了,哪还有脸苟活于世?」

  无双道「没有便好,否则无双必不轻饶彼等!不过即便怎样,也不必寻死,人一生,草一秋,皆不容易。天地宽阔、宇宙浩瀚,再苦再难,熬过了,便总会寻到一处逍遥顿思之地,遇见一颗慈悲怜悯之心。」

  无双的一番话小荷与方丹都不太明白,对她们而言女子的贞洁就是全部,就是天与地。

  天塌地陷,必招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如何活下去?

  可银霓却懂,只是没想到无双竟能悟出此理,可见她书真是读通了。身为长公主,她必须尊于礼教,可却不会囿于礼教,更不会死于礼教。

  「妳觉得丁捕头如何?可配得上妳?」无双开门见山问,她早看出两人郎有情妾有意。

  「丁捕头为人正直豪义,也未娶妻,只是小荷的名声早被粟须等人败坏,哪还敢指望?如今粟须等人暂除,或许过几年县里的人会忘了这事。」

  无双道「粟须等人不是暂除,彼等虽罪不致死,但我绝不会再让他们活着回到上虞县,这妳可放心,妳既是清白之身又有何惧?这事包在我身上。」

  这时蓝生进门来了,小荷抬头望了他一眼,腼腆问无双道「他真的就是蓝掌门?」

  无双笑道「没想到他的名声,连妳都知道。」

  .小荷低眉道「蓝大侠行侠仗义,名满天下,还救过长公主与圣驾,谁能不知?」眸中满是钦慕。

  无双看在眼里,笑道「可惜他心已有属,不能把妳许配给他。」

  无双的话让始终静壁画,认真当侍女的方丹忍不住扑嗤一笑。

  小荷慌道「长公主见笑了,小荷岂敢痴攀,何况,谁不知他与长公主的关系?」

  无双怔道「他与我是什么关系?」

  小荷欲言又止「小荷不敢说」

  无双望了蓝生一眼,略带腼腆笑道「不说也好。」

  银霓见场面有些尴尬,而蓝生始终瞅着地上被他斩下的椅脚,一副索然。

  突然玩兴大起,以丝带卷起三支椅脚,道了声「哥哥拔剑」便迅速抛向蓝生。

  蓝生不知银霓何意,更无暇思索,轩辕剑早已与自己心意想通,意念到时,剑已出鞘…。

  宝剑出鞘入鞘只在转瞬间,蓝生玩兴也起,续抽出拂尘,将尚未落地的椅脚全数收入拂尘中,再倾入手中。

  蓝生的小把戏让在场的方丹与小荷看得目瞪口呆,早听说武林中人武功匪夷所思,尤其是蓝生,今日总总若非亲眼所见,岂能置信?

  蓝生数着手中的椅脚,得意道「一二三四五六,天地玄黄宇宙…」数着数着,突然冷不防将六只椅脚抛向银霓。

  小荷与方丹见椅脚毕值朝银霓飞来,同时惊呼,可银霓几乎瞧都没瞧,只在瞬间便放出丝带,将六支桌脚全数收在手中。

  银霓仔细瞅着椅脚,眼神满是嘉许,将之移至无双眼前道「我哥哥伐柯之技已出神入化,伐的又快又准,妳瞧,三支椅脚全切在正中。」

  「一二三四五六,天地玄黄宇宙…」无双数着银霓手中的椅脚沉思了半晌,面容突喜突愁,一会又蹙眉摇头道「还是不行!」

  银霓知无双因何发愁,见她自言自语,咬唇苦思,定是还在想如何破才能破褚耀民的案子。

  又过了近两刻,蓝生问「无双,是不是该回去了?」

  无双竟若失了魂般,没答理蓝生,手中紧握着一只椅脚,离桌半尺于胸前轻荡。

  银霓立即向蓝生比了手势,要他禁声。

  银霓不会下棋,但知无双陷入长考是在算路,把褚案当作是一步复杂难解的棋局。看他的表情从苦愁到专注凝神,似有了对策,只是还没有盘算仔细。

  「一二三四五六,天地玄黄宇宙。」

  「一三四,天玄黄…」

  「有了」众人见无双喜上眉梢,立起,将手中椅脚轻置于桌上,如在棋盘落下制胜的一着。

  「谁有了?」银霓故作吃惊状,瞅着无双,蓝生更是满脸不解。

  「无双有了」见众人更困惑了,而银霓逮着机会,佯作惊愕,轻声问「有喜了?」

  无双脸一沉,尴尬一笑,想伸手捏她,却忍住了,这世上也只有银霓敢和她开这玩笑。

  无双随即转而严肃道「我是说有法子了。」

  「无双想到让褚耀民等人招供的法子了。」

  无双接着说出她的计划…然后准备回县衙升堂。

  此时,小荷却一脸兴奋地提出不情之请,想要随四人同往。

  无双蹙眉思索了一会,问蓝生道「生哥你说呢?」

  蓝生诧异,木然道「怎问我?堂上之事妳说了算,堂下之事归我妹妹管,我只负责伐伐柯,砍砍椅子。」

  众人尽皆开怀。

  无双道「《君子不自大其事,不自尚其功。》,君虽虚怀若谷,其重却逾千钧。」

  蓝生知无双是在夸他,不自在的笑着。

  「须依我三事,」无双转向小荷道「首先,换套新点的衣裳。其次,妳须如这位方丹妹妹,暂时充当我侍女,随侍我左右。第三,没问妳话不得开口。」

  小荷望了方丹一眼,这时才证实自己之前臆测,方丹真的不是无双的侍女。

  小荷自然满口答应,小玉出嫁了,留下几套姑娘穿的衣裳给她,她一直没机会,也不舍得穿呢。

  升堂,半个时辰后,一干官员全数入坐,所有涉案之人也到齐,跪于堂下候审。

  无双开门见山,宣称争地杀人案有重大进展,然后转向冯武道「冯武,本宫若坚称材房留下的血迹是人血、甚至是王同的血,而以鸡血倾覆于其上,你一定不服对否?」

  冯武微抬头,望着无双道「小民确实不服。」

  无双道「本宫若说之前在你家取的沾了血迹的裤子,上面的血迹也是王同的,而非鸡血,你也定不同意啰?」

  冯武道「小民之前在堂上已回过长公主,那件裤子上的血迹确实是那日于材房杀鸡时不慎沾上的。」

  无双突转而向彭知县道「彭大人,本宫虽未正式介绍,尔等当知道我身边这男子,」无双稍作停顿,望着蓝生续道「想必尔等都知道他是谁吧?」

  彭知县凝视蓝生,稍作思索,恭敬道「回长宫主,虽未曾谋面,可眼下这翩翩公子当是名满天下,今年救过圣驾的蓝大侠。」

  无双笑道「看来蓝大侠果然名满天下,不过尔等可知为何江湖上传说他武功天下第一?」

  彭知县虽略有耳闻,可他对武学一窍不通,乱说怕人笑话,支支吾吾,一时竟答不上来。

  无双又转向总捕头道「总捕头,听说你的武功在本县堪称第一,你倒说说看。」

  总捕头惭色道「长公主见笑了,卑职那点看门的功夫,岂敢与蓝大侠相提并论?」

  「不过卑职却知道,蓝大侠除了练成千年来没人练成的剑法与上成内功,更得到上古神剑,因此才能无敌于天下。」

  「喔?」无双问「你既知他练成上乗内功,可知内功有多厉害?」

  总捕头道「练成上乗内功者,充耳可闻一里外之动静,可隔空点穴、解穴,可劈石断木…」

  无双道「你说的本宫确实都见识过,不过还有一点你却不知,蓝大侠的鼻子也异常灵敏,不但可闻出百步内之气味,更可轻易分辨出人血和鸡血。」

  无双的话立即引来一阵骚动,这回几十双眼睛全都瞅着蓝生,有崇拜的,钦佩的,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

  无双轻咳一声,衙役立即以水火棒杵地,齐声「威武」,堂内立即鸦雀无声,恢复肃静。

  无双向彭知县道「彭大人,倘若今日蓝大侠作证,说褚员外宅院的材房才是王同命案的现场,因材房里了曾流了大量王同的血,而为掩饰血迹,被人覆于鸡血,也就是说王同并非死于邱地之手,而是被人害死在材房,如此本案可破否?」

  彭知县道「回长公主,若蓝大侠真能证明可分辨人血与鸡血,甚至证明那材房与证物沾了血的裤子上都是王同的血,如此不但印证了仵作之前所言,王同在邱家只受了轻伤,而褚宅的材房才是命案现场。也就是说褚耀民与冯武当庭说谎,他俩便脱不了共同谋害王同并嫁祸于邱地之嫌。」

  「而林师爷怕也脱不了干系。」

  彭知县说罢,见无双并未立即接话,乃摇头续道「但要如何才能证明呢?」

  无双道「是啊,若无凭无据,只说蓝大侠鼻子灵敏就想破案,不但褚员外与冯武不服,上虞县百姓也不能答应。案宗上报后,不啻刑部与督察院要看本宫笑话,皇上更要责笑本宫荒唐呢!」

  沉默了半晌,无双向蓝生道「蓝大侠,看来今日你得当堂证明,否则难服悠悠之口。」

  蓝生向前走了一步,嚷声道「这有何难?」

  说着蓝生指挥若定,堂下丁捕头命人搬来一张长七呎宽五呎的木桌,小荷随即在桌上画了八个圆圈,并将之从一至八编上号码,以笔记之。

  然后小荷又拿出八个向客店唐掌柜借来盛饭的小碗,将之一一放入圆圈中。

  众人看得起劲,不知小荷接下来要怎么做。

  但见小荷又神秘地从竹篓里捉出一只鸡~银霓选的公鸡,以匕首轻划破鸡腿,将鸡血分别滴入桌上写着一、二、三的三个空碗中,并以墨水分别在这三个碗上画了个小圈为记。

  接下来要取三小碗的人血,可无双百密一疏,没事先安排好取何人的血。

  此时小荷见蓝生向前迈了一步,知其意图,竟来个当仁不让,以匕首使力划破自己的腕背,将汨汨鲜血一一注入四、五、六的三个空碗中。

  无双万没想到小荷竟会取自己的血,惊呼一声,心疼如绞。

  蓝生也为之一怔,没想到这女子竟这般果断绝决,欲上前探看她的伤口,却被银霓抢先了一步。

  银霓拿出药瓶,在小荷伤口上轻轻一抹,便算完事。

  接着蓝生蒙上黑眼罩,背向桌案,还让几名衙役围成人墙,挡在堂前隔开堂上视线。

  再让丁捕头将桌上的碗更换位置…,

  布置妥当,在场的官兵、衙役,一干涉案人等全都当了证人,围着桌案兴奋、焦急的等待。

  八个碗一字相连,混盛着微量的鸡血、人血,还有两个空碗,此刻,没有人会相信蓝生能闻得出来谁是谁。

  蓝生要公布答案了,他根本连闻都没闻,却仔细听得银霓在她身后轻声道「地玄宙,天洪。」

  「二三五是人血,一七是空碗,其他三碗是鸡血。」蓝生道

  堂下顿时惊呼一片,有呆若木鸡的的,有拍案叫绝的,更有呼爹喊娘的,哄闹一片,县衙都要被掀翻了。衙役们也惊呆了,个个伸长脖子瞻望,面面相觑,忘了杵水火棒,教肃静。

  蓝生一连试了两次,皆准确无误。

  之后,蓝生让丁捕头从那件被无双列为证物的血裤上剪下一小片,置入其中一空碗中,再从砍伤王同的菜刀上刮下少许干涸的血迹,置入另一空碗中。

  蓝生道「这菜刀上的血滞与冯武裤子上的血迹,味道是相同的,乃出自同一人,也就是王同,而非鸡血,非练就绝世内功无法分辨。」说罢续让丁捕头移碗。

  丁捕头的手停了,蓝生即道「第三和第七只碗里是王同的血。」

  即便第三次了,惊呼声仍不绝于耳,可不是?若非亲眼所见,这种事谁能相信?

  无双这会也才明白,银霓为何坚持这事她不能出头,否则,人们必认定她非妖即仙,将来传开了,对日后行走江湖甚是不便。

  无双拍了两下惊堂木,衙役连声威武,堂下迅速恢复肃静。

  无双向众官道「诸位大人:尔等可瞧清了,蓝大侠是真的能辨明人血,还是暗行巫幻、善眩之术?」

  众官无不折服,不敢再有疑。

  无双再问文案「可记载详实?」文案立即将案宗呈给无双。

  无双看罢,甚是满意。将案宗还给文案,厉声道「冯武,你还有何话说?」

  见冯武歪着头望着褚员外,惊惧不语。

  无双续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招,褚耀民自身难保,死罪难逃,你不回本宫的话,瞅着他做甚?难道真要本宫判你个千刀万剐?」

  「长公主开恩,小人愿招…,犯民怨招。」听到千刀万剐凌迟之刑,冯武吓得丢盔卸甲,心防测底崩溃。

  冯武招了,全盘托出,一切果如无双与银霓之前所料。

  接着褚员外与师爷也不得不招,但为求活命,相互推责,三人先后当庭画了押。

  无双判道「褚耀民,你因贪图,欲吞没与邱家共有之地,继与师爷林堂,家丁冯武,三人阴谋加害王同,并嫁祸于邱地,欲置之死地。今罪证确凿…,当今圣上虽仁慈,可你三人实属罪大恶极,若轻判尔等,必难儆效尤。」

  无双狠下心判了三人死罪,邱地与陈氏当庭释放。

  「对了陈氏,妳说有冤要申,本宫始终没给妳机会,有何冤屈妳现在可以说了。」

  陈氏早已泣不成声,冤屈已雪,此刻除了磕头还能说什么?

  稍事休息,喝了一盏茶,无双续审秦氏杀夫案。

  待衙役带上秦氏,无双道「下跪何人。」

  「犯女秦梅」

  「秦氏,妳抬起头来看着本宫。」

  秦氏缓缓抬起头,见到立于无双身旁的小荷,怔了半晌,随即露出欣慰却惨然的笑容。

  看到这笑容,小荷两行泪水顿时奔流。同是苦命之人,秦氏不堪□□,杀夫判了死罪,却未忘仍在受苦的她。可不,若非她,小荷今日之劫恐怕便难以渡过。

  「秦氏」无双道「妳新嫁夫家未满半载,据悉,当初夫家聘礼也甚丰厚,上月却因何竟趁夫君熟睡时将之杀害?」

  秦氏目光凝滞在案桌上,冷冷道「犯妇不堪夫君动则殴打,百般□□,才将其杀害。」

  无双问「妳夫君是如何□□于妳,之前妳矢口不言,今日可否略述一二?」

  秦氏含泪,略带激动道「他非但未当我是妻室,甚至做出畜牲龌龊之事,犯妇既杀之,自知难容国法,难存于天地,只求一死。那些龌龊不堪之事,又岂堪于公堂上述之。」

  秦氏即便再坚强,猛然涌上的不堪过往,直叫她泣不成声,伏地悲鸣。

  小荷也哭了,鼻子一抽一抽的,立于无双身旁。

  无双本还控制得住情绪,却被小荷的抽蓄声惹得落泪。

  轻拭着泪水,沉默了一会,无双侧目瞪了小荷一眼,转向番台等人道「诸位大人,本宫今朝私审过秦氏,也略知其夫所作所为,实属骇人听闻,悖天逆伦。秦氏因不堪其辱,为求解脱才将其杀害。可毕竟其夫荒唐行径不致于死,而秦氏虽犯了国法,却未必难存于天地。」

  「本宫几经思索,决定留一条生路给秦氏,判她出家,剃度为尼,青灯木鱼以消孽业,且未经本宫同意不得还俗。」

  见满堂寂寂,无双续问「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众官面面相觑,臬台道「长公主能察人所难察,心思缜密,所断必然公允。只是判杀夫犯妇出家为尼,史无先例。此案若微臣这般判,又不载明秦氏杀夫原由,如何不堪□□,刑部那恐难轻过。」

  无双知道按察使所言非虚,她是长公主可以这么判,可其他路府州县的官吏能么?

  无双道「律法乃治国根本,而法之精义不外天理、人情。断案虽须依律不偏不倚,可更重要的是存乎一心。既不可贪赃枉法,更忌讳深文周内,苛法酷吏常常更让民心思变。」

  「当今圣上仁厚爱民,只要心正无私,不偏离律法,天理人情之下,法外施恩有何不可?」

  停了一会,无双眸光瞥过蓝生,续道「至于刑部与督察院,本宫自会遣人去详细说明。」

  蓝生心头一悸,心想,难道我就是那个人?

  可不是?蓝生明白了,无双今早审张嫂,如此隐私之事,竟没要他回避,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这无双的心思真教人咋舌,连银霓都不得不服。

  被无双《算计》,蓝生本还有些不悦,可再细思,不遣他去还能遣谁?无双、银霓,甚至方丹,又如何向两部院启齿?

  此案无双就这么断了,本欲退堂回驿馆休息,此时彭知县道,另一名死犯严三知长公主驾临,从昨晚便一直在牢房喊冤,望长公主能重审他的案。

  无双道「严三见财起意,残忍杀害邻里,且人证物证俱全,也当庭招供画押了,有何冤屈?」

  彭知县道「微臣也这般想,可他死命喊冤,说有天大冤屈要申…,中午打了他十板子,却仍喊冤不止,大牢理全是他的声音…」

  无双悻悻道「既如此,且带严三上堂来。」

  彭知县道「是否要传证人?微臣已将本案证人林氏夫妻传来,于堂外候着。」

  无双道「他夫妻俩的证词本宫已仔细阅过,何须再传?暂于堂外候着。」

  须臾,严三一副受难的表情,拖着沉重的手撩脚铐,在两名捕快押解下,缓步步入堂来。

  因屁股被打开花,使他跪下时,发出了一声惨呼。

  这严三个头不高,又黑又瘦,榻鼻厚唇,一双三角贼眼乌溜溜的,转来转去,转到无双脸上便如沾了胶似的不舍离去。

  「大胆罪民,竟敢如此直视长公主。」彭知县一旁暍道。

  彭知县这声暍得好,这严三的贼眼蹓得无双全身不舒坦,无双还真未遇过如此无礼鄙俗之人,何况还在公堂之上。

  「严三」无双拍了下惊堂木,厉声问「你所犯之事铁案如山,却成天喊冤,究竟有何冤屈?」

  严三又瞅着无双,看了个够。

  他生平何尝见过如此美女?他本就好色,且有色胆,早听说无双号称天下第一美女,因此在狱中得知无双来县里断案,就妄想能看上一眼。

  再者,无双慈心远播,说不定能饶他死罪,改判个充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被打板子总比坐着等死好。

  「罪民冤枉,」严三道「罪民乃误杀马家大哥,虽有罪但当不致死,长宫主仁慈,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长公主开恩,饶罪民一死,便是流放三千里也行,罪民来世必犬马报之。」

  无双还第一次听说《犬马报之》这词,心道,此人望之生厌,若真投胎当马,可不敢骑。

  「严三,你因贪图马玉钱财,趁其解手时预谋杀害,林氏夫妻亲眼目睹,绝非误杀。你杀人时怎未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且你杀人后毫无悔意,意图狡辩脱罪,实乃罪不可逭。今若饶你不死,我大明律还何须有死罪?」无双说罢重拍堂木,怒道「维持原判,退堂!」

  路上,蓝生问无双,因何动怒,为何不打他板子?

  无双道「他已是将死之人,何须再打?」

  「无双动怒,因为修养不好。」

  无双实在不欲说,她动怒实是因严三的眼神,那不只是无礼,而是无耻。

  严三的眼神毫不掩饰心中那股龌龊的欲念,无双觉得被羞辱了。

  而这眼神银霓懂,甚至方丹小荷都懂,蓝生不是不懂,他是没放在心上。

  所以当他问无双为何动怒,无双便更气了。

  无双难得生气,却消得快。

  回到驿馆后,她的眼神只剩下疲惫,气已全消。伸

  蓝生一回来便夸无双,说她破邱地案,足智多谋,举一反三。

  无双道「无双乃学而知之,举一反三已是上限,不若银霓妹妹,生而知之,能智周万物。」

  「小荷,妳今天辛苦了。可妳今天犯了两个错误,我不得不说。」无双肃穆转向小荷道

  小荷见无双面色严峻,立即跪下道「小荷不懂规矩,还请长公主训示。」

  无双意外的没让她起身,厉色道「首先,妳不该割妳的血来试,衙门里多的是差役,妳是我的人,妳可知,割在妳手上痛在我心里?」

  小荷没有辩解,低头认错。

  「其次,审秦氏时,妳在我身旁哭哭啼啼的,害得我也忍不住落泪,会教人以为本宫轻判秦氏乃妇人之仁,会误导旁人对此案的看法,妳可知错?」

  小荷低头道「小荷知错,愿受责罚。」

  「妳信道信佛?」无双问

  「都信」小荷一头雾水,抬着茫然双眼望着无双。

  「那好,」无双道「隔壁有个佛堂,妳先去上三炷香,然后跪在观音面前反省一个时辰。」

  小荷道「可否等小荷伺候三位用完餐再去?」

  无双道「我也有错,等妳跪完我们在一起用餐。」

  小荷离去后,蓝生问「会不会罚得重了?」

  「哥哥心疼了?」银霓揶揄道

  「不过有件事无双不察,冤了小荷。」银霓转向无双道

  「何事?」无双问

  见银霓诡笑不语,无双摆出笑脸道「好妹妹,说嘛。」

  无双道「那我说了,要取人血时,见半天无动静,本来是哥哥要出头的,小荷瞧在眼里,怕疼了无双的心,她才当机立断…银霓全收入眼底,所以,小荷冤了。」

  「是么?」无双半信半疑,喃喃自语。

  「是的」蓝生答腔道「当时我上前移了一步,与她眸光短暂交触,她看出我的意图。」

  无双悔道「无双真的冤了她,她也不说。」

  「她当然不会说」银霓道「不过银霓好奇,这会无双希望当时割的是谁的皮肉,流的是谁的血?」

  这问题太难答「无双宁愿流的是自己的血。」

  银霓道「我就知妳会这么说,若真如此,我和哥哥岂不被人耻笑,还打不打算在江湖混了?」

  蓝生道「既然如此,不如吃饭吧。」蓝生的意思是不要罚了

  银霓道「哥哥莫急,今天的好人自有人当,好戏还在后头。」

  无双惊诧道「妹妹连这事都看穿了?」

  银霓笑道「瞧,好人来了。」

  丁捕头依约赶来了,恭敬作揖。

  「坐,吃饱了?」无双笑问,稍早,无双本欲让丁捕头一道晚餐,没想丁捕头竟推辞,说父母年迈,要回去和父母共进晚餐。

  「吃饱了,」丁捕头道「卑职何身份,不敢与长公主同坐。」

  无双道「今晚要你来是谈私事,不必拘礼。」

  无双同时也让方丹坐,方丹站了一天,坐下后便轻轻地垂起腿来。

  无双笑在心里,这丫头打出娘胎,何尝吃过这苦?但她今日的表现,确实令刮目相看。

  丁捕头坐定,无双道「今晚要夜审粟须等人,还需劳丁捕头相助。」

  丁捕头忙道「这本就是卑职分内之事,长公主这般客气反让卑职惶恐。」

  无双道「顺利的话,明日本宫便要回京了,但本宫尚有一心事未了…」

  丁捕头道「长公主有何事尽管吩咐,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无双道「这事还真须你帮忙。」

  稍停,无双面露难色道「那庞荷,就是小荷姑娘,你当熟识…」

  丁捕头道「小荷姑娘蕙质兰心,不屈于权势,是个好姑娘,卑职与她只是几面之缘,不敢谈熟识,更不敢坏了她名声。」

  丁捕头的话让无双有些诧异,肃穆道「丁捕头乃坦荡君子,无双失言了。」

  丁捕头忙立起道「卑职并无他意,请长公主见谅。」

  无双笑着让他坐下道「言归正传,本宫是想走前帮小荷姑娘作个媒,让她后半生也有个依靠,但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丁捕头可否有合适的人选,荐予本宫?」

  丁捕头想了会道「本县是有几个富家子弟,可娶妻的娶妻,放浪的放浪,有一个还曾委人向唐掌柜提过亲,却被小荷姑娘回绝了。」

  无双道「富家子弟多娇宠蛮横,不知怜香惜玉,未必合适。」

  丁捕头道「唐掌柜也不少费心,帮小荷姑娘说过一个,却也没成,若急于这一两日,恐难觅合适之选。」

  无双沉默了好一会,终出手,瞅着丁捕头道「丁捕头不是也尚未娶妻么?怎不毛遂自荐,是看不上小荷姑娘么?」

  丁捕头轻吁了口气,忙道「卑职自幼家贫,如今当了捕头,算来月俸也不过三石五斗米,家父又长年卧病在床,每月药钱诊费就得十钱银…如此境遇怎敢娶妻?」

  无双蹙眉道「难得你还是个孝子,怪不得你每晚要回家吃饭…,也难怪你至今未娶。是怕妻子跟你过苦日子?不过,你一家三口每月五斗米当已足够,还余三石可折一两银余,扣去药钱诊费,买买菜,吃个几回肉,勉强够用吧?年终县衙当还有公廨田地租收入,也可分得些吧?」

  无双所谓的公廨田租金,指县里没入而来的无主田,公家转租出去,所收的租金。唐以来此项收入地方都不上报,成为地方的《补贴》。

  见丁捕头低头不语,无双轻笑道「这公廨田租金自唐以来便存在,已非秘密,本宫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你究竟可分得多少?」

  丁捕头道「去年分了十二钱」

  「才十二钱?」无双诧异「你是捕头,我还以为至少可分个三、五两呢。」

  丁捕头道「总共才四十余两,彭大人还上缴了十二两…」

  无双转向银霓笑道「这彭知县果然还是个清官呢!」

  丁捕头道「恕卑职僭越,彭大人乃新科进士,历练略有不足,可确是个好官,战战竞竞,清廉自守,那公廨田租金他分文未取,全数分给了下属。」

  无双道「既然你开口了,本宫也说一句,清官未必就是好官,错判邱地之案,确是因他历练不足,并非贪赃枉法,因此本宫并不欲难为他。可身为父母官,他不该纵容粟须等人为恶县里,任凭总捕头与之勾搭,为虎作伥。」

  丁捕头摇头,轻叹道「可否再容卑职说一句?」

  无双道「正等你说呢」

  丁捕头道「总捕头与粟须等人交往,从其未进公门起,已有十余载了,两人私交甚笃,彭大人早看出端倪。可大人初来乍到,尚未立威,且衙里衙外唯总捕头之命是从,若将之撤换,大人将苦无人可用。」

  无双道「你不是可用之才么?」

  丁捕头道「卑职愧不敢当,卑职下无朋党上无亲势,可谓孤掌难鸣,县衙上下大事小事多如牛毛,卑职一人如何胜任?」

  无双道「不结党营私乃大丈夫行径,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暂且不表,还是说说你与小荷之事。本宫见她并非贪图富贵之女子,否则也不会回绝那门富家亲事,至于愿不愿意与你同甘共苦地过日子,你为何不自己去问他?」

  「我?」丁捕头诧异道「此事卑职怎好亲自问她?」

  无双假嗔道「你自己的终身大事,难道要本宫帮你问?」

  「卑职不敢劳驾长公主,只是此事不合礼数…,卑职之意,当有个媒人前去说项,如此她要拒绝也不致难堪。」

  「你怎知她就会拒绝?」无双真的生气了「上天再仁慈也只会给你机会,却不会拱手相赠,这道理你可知道?」

  丁捕头又沉默良久,不过他终于提起勇气「不知小荷姑娘现在何处?」

  无双道「他今日权当我侍女,犯了错,在隔壁佛堂罚跪呢。」

  丁捕头着急道「不知小荷姑娘犯了何错,惹长公主生气?」

  无双忍住笑,冷冷道「你自己去问她,顺便告诉她我饿了,再跪一刻即可。」

  丁捕头临去,无双摇头瞅着他道「她既当了我侍女,哪怕只有一日,礼金还少得了她的?」

  丁捕头走后,蓝生轻声道「原来无双让她当侍女,又借机处分她,是有预谋的。」

  见无双蹙眉,银霓道「哥哥怎用预谋二字?这么说,好像无双图些什么似的。」

  蓝生忙道「是我失言,不会说话,应该说无双这么做是有深意的,让她当侍女将来便可名正言顺的送她厚礼。而原来妹妹之前所谓的好人,是留给丁捕头来当…」

  银霓向始终遵守承诺,向不发一语的方丹道「妳比小荷多当了一天侍女,看样子,将来的嫁妆更少不了。」

  方丹望着无双问「可以说话了么?」

  无双笑道「说吧」

  方丹略带腼腆向银霓笑道「是啊,我也始终在盘计这事呢,没有红妆十里,五里总该有吧?」这还是她来县后,说的第一句话

  众人一阵哄笑,方丹道「长公主饿了,不如我来招呼三位晚餐?」

  无双笑道「妳是假侍女,真千金,站了一天腿都乏了吧?怎好再让妳招呼?」

  方丹淘气道「长宫主是不想给我办嫁妆?」

  众人又是一阵笑,无双见银霓似笑非笑,瞅着她道「若将来妹妹出嫁,无双定备上十牛车的嫁妆。」

  银霓蹙眉,随即诡笑道「无双是在暗示我么?妹妹声明在先,我可没钱给妳办嫁妆。」

  无双尴尬的笑着,脸颊都热了。心想,上次逗她吃了亏,这此又被反将一军『这妹子可真惹不得!』

  隔壁,丁捕头先恭敬地向观音上了香,然后跪在小荷身旁的蒲团上。

  方才众人在隔壁说的话小荷全听在耳里,见丁捕头不发一言,小荷轻声问「丁捕头也犯错了么?」

  丁捕头苦笑道「没有,有难同当嘛!」

  何必多言?一句话便胜过千言万语。

  一刻后,丁捕头与小荷先后走进大厅,小荷扑通便跪下,含泪向无双道「小荷感念长公主之恩,此恩此德小荷没齿难忘。」

  无双道「妳为我流血,我却罚妳跪,妳不怨我?」

  小荷抬头,蹙眉疑惑道「小荷怎敢怨长公主?是小荷不对,没顾及长公主立场,强出头。」

  无双道「妳是否因不愿见蓝掌门流血,才取而代之?」

  见小荷低头不语,无双道「他是大侠,流点血不算什么,妳是待字闺中的窈窕淑女,动刀动枪的也不怕嫁不出去?」

  小荷摇头道「小荷哪是什么窈窕淑女?若能真当长公主奴婢,小荷愿终身服侍于长公主左右。」

  无双笑道「宫里不缺婢女,可县里却缺了个佳人…,丁捕头,你说是不是?」

  丁捕头唯唯诺诺,眼神盯着地,既不敢看无双,也不敢瞧小荷。

  无双笑道「你俩既愿同甘共苦,剩下的事便交给本宫,现在吃饭吧。」

  吃饭时,无双见方丹始终瞅着她瞧,似有心事。

  「妳在发什么呆?」无双笑问

  方丹叹道「方丹以前常想,能和长公主一样行走江湖,受万人景仰多好。可此番出来才知,方丹除了美貌不及长公主,才智、勇气与见识差距更是不可以道里计,方丹死心了,还是当长公主的丫环吧。」

  无双笑道「方丹无需妄自菲薄,像妳这样,能辅佐父亲造福一方,已属不易,又何必抛头露面闯江湖?话说回来,无双即便再有智有勇,若身边没有哥哥妹妹相伴,江湖水之深之险,又怎敢轻涉?」

  「是啊」方丹故作失意道「倘若方丹也有个哥哥妹妹的该多好。」

  无双笑道「妹妹银霓倒有几个,生哥,你可有兄弟,荐给方丹。」

  蓝生冷谑道「即便有也七老八十了,方丹要么?」

  众人一阵哄笑,害方丹险些喷饭。

  夜审粟须,本来无双只要彭知县到场,可番台、臬台、知府等诸大人也欲旁听,无双便不拒绝,不过总捕头却推说家中有事,未到。

  这帮匪类虽狡诈,并无智谋,朋比危害县里多年,彼此虽知根知底,却是乌合之众,并无道义可言。

  无双以《梯子》为突破点,威胁之,并以减刑为诱,之后便一一击破。

  一伙人共一十九人,全都判了流刑充边,三至二十年不等。

  众人还供出了总捕头,可总捕头人呢?彭知县本欲让丁捕头派人去他家拿人,才刚说,便见红菱捆着他拉上了大堂。

  原来总捕头早担心粟须等人会将其供出,午后便让妻小携着细软回娘家避难,入夜,趁无双审粟须时,自己再去与妻子会合,一同逃离上虞县。

  可银霓早让红菱盯着他,只要他意图逃跑,便将他拿住。总捕头和另两名亲信,只和红菱只过了一招,三人便被漫天红绫遮了眼,连怎么被捆缚的都闹不清。

  「彭知县」无双道「总捕头与其亲信,长年收受粟须等人贿赂,为虎作伥,罪证确凿,本宫便交与你来彻查,需毋枉毋纵。」

  彭知县忙立起道「是」

  无双续道「本宫即日便要回京,你错判邱地之案,虽因历练不足,情有可宥,但屈打成招实有可议之处。本宫念你为官清正,尚能奉公守法,只予申诫不予处罚。可你纵容属下危害乡里,虽因初上任,力有不逮之处,但身为父母关确有失职之实,本宫罚你停俸半年,你可心服?」

  彭知县立即移步至堂下,面露惭色,毕恭毕敬道「微臣自知有失职守,愧对百姓,愿罚俸一年。」

  无双道「听闻你是个清官,一年俸禄不过百石,每月折不了三两银,都罚了,你一家老小吃什么?」

  无双狠下心罚了彭尧舜半年奉,临去,还提醒他「天视自我民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父母官,当时刻以百姓为念。展经纶之手,兴利除害,为百姓图生计,不可尸位素餐,更不可侵公剥众。」

  至此,无双不过仅了日余,便将所有大案小案全部终结,还清除了长年危害乡里的土豪恶霸。

  消息传出,无双回驿馆的路上,百姓扶老携幼,夹道欢送,燃炮以庆。

  回到驿馆,无双先向丁捕头与小荷道「我方才已私下和彭知县说了,让他亲自主持你二人的婚事。待总捕头之案尘埃落定,他会提你为总捕头,如此我也可以安心回京了。」

  丁捕头与小荷齐跪道「长公主恩德,卑职刻骨铭心。」

  无双道「你俩能结成连理,实属不易。丁长生,你要懂得珍惜这缘分,可要好好待小荷。」

  丁捕头信誓旦旦,无双让他送小荷回客店,不再留人。

  「此行有何收获?」无双问方丹

  「收获了满满一百二十八抬。」方丹满脸亢奋,一本正经道

  无双揶揄道「又急着嫁人?对象还没有,就想着红妆十里!」

  方丹笑道「方丹以前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知道了。方丹立于天地间,虽比上不足,可比下却有余。方丹以后不再妄想当公主,方丹要做自己,辅佐我父,造福一方,但求无愧于天地,如此足矣。」

  『孺子可教!』能听方丹说出此话,无双满心欢喜。

  无双等人没留下参加小荷的婚礼,总捕头之案理完,彭知县与掌柜便忙着办喜事。两人合出了十几两银子为小荷办嫁妆,方丹与父亲商议,以杭州知府之名,送上礼金十两。虽没有十里红妆,但也凑了三十二抬(半抬),在这小县里,婚礼办得也还算风光。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天早上,丁捕头与小荷才在餐桌上发现一个包袱,里面有一封信和一百两银子。

  「迟来的礼金,还请笑纳,朱无双。」

  小荷淌着泪水,她知道,无双定是遣人观察良久,确认她俩婚后仍恩爱,才送来礼金。

  同一天早上,彭知县的书案上也有一封信,上面也压着银子。

  信几乎是空白的,只在下角提了小小的《朱无双》三字。

  而银子,秤了秤,数了数共是二十二两四钱银另加八十五文钱,为何是这个数?彭知县想了一个早上。

  「啊!」傍晚时分,彭知县拿出账本和算盘算了半天,大吃一惊。

  这个数刚好是他被罚半年俸一十七两和替小荷办婚事,五两四钱八十五文的合。

  『二十二两四钱八十五文,一文不差!』。

  彭知县微颤的手中握着沉甸甸的银子,红着眼,望着窗外穹天,耳边不断重复响着无双临去时对他说的那句「天视自我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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